《海燕归来》最初连载于民国时期的《青岛新民报》,是一部社会言情小说,围绕主人公——海归纨绔子弟王秀敏展开故事。王秀敏留洋归来,在上海与朋友开照相馆。期间相继结识了富家女金四小姐和舞女璐琳,一段三角恋从此上演。后来王秀敏因移情别恋,惹怒金四小姐, 无法解决三人之间的纠葛而逃离上海,投奔在北京的姐姐,从而又引发一系列更为荒唐的故事……
小说《海燕归来》以对话见长,文笔老练,故事扣人心弦,人物、景物描写充满现代都市情调,是陈慎言创作后期的经典之作。虽然由于报纸原件遗失,小说现只存前两回六十个章节,但故事框架和人物命运已可观其大略,于整体阅读性影响不大,仍不失为一部佳作。
陈慎言(1887—1957)名尔简,号慎言,福建闽侯人,毕业于马江海军制造学校,之后留学法国,学习海军。1911年回国,入京汉铁路局工作,业余写作小说,开始涉足文坛。陈慎言曾在《公言报》《社会报》和《星报》担任编辑。1926年开始担任《中华新报》社长兼总编。30年代出任《社会杂志》和《社会月报》主编并创办《华光》月刊。创作了大量社会言情小说,如《如此家庭》《江亭恨》《情海断魂》《逍遥花》等。
集腋成裘冒充阔少 收光摄影自负专家 见异思迁初尝奇味 得新忘旧突变初心
号称皇宫式的皇宫轮船,由欧美归程,富贵的雄姿浮在上海的码头时,船上的旅客,手中持着行李,纷纷下船。岸上欢迎的亲友,笑语杂沓,簇拥而去,就中有一位廿余岁时青年王秀敏,去国外留学巴黎六年,这一次,因资斧告竭,辍学归来,当他下船,举眼四顾,既无亲友相迎,而行李萧条,只一束毛巾,一双持箱,双手一提,走到码头,心里很茫然的,不知投向何处!暗自忖度:“在上海虽有几家亲戚,平日和他们不通音问,骤然投止,只怕未必受他们欢迎。”囊中还剩十几元,先找一家旅馆暂住,再作进行,但是上海哪一家旅馆最为便宜,一时又没有把握,正彷徨间,却见一个旅馆的接水,手中拿着旅馆卡片,凑过去,向他招呼,秀敏刚把卡片接过,还没看清楚字号,立时见身旁围了好几个客栈伙计手中的卡片,一个个塞了过来,口中喊道:花园饭店!泰安栈!利通栈!这样无秩序的喊叫,把秀敏包围下来,秀敏正没主意。最先选卡片的那个店伙,早给秀敏备了一辆车,推开众人,把秀敏臂上一扯道:“来哉!来哉!”说时,早把秀敏手柄的提箱,接了过去。秀敏不能不跟他闯出人群,到站外那栈伙说声四马路,早有几辆黄包车围了过来,那栈伙和秀敏共坐一辆,好似获得俘虏一般,洋洋得意押解前去。秀敏坐在车上,把栈伙给的卡片一看,原来四马路同和饭店,心里不由好笑,自己在外国游历几万里路,经过码头很多,不想回到中国,反似乡佬儿入城,给店伙劫持了,说来也真是好笑,再看那卡名上面载明优等房间每日只三块钱,中等房间只二元钱三等一元五角,价钱倒还不贵,倒安了心。到得饭店,秀敏因囊中所余无几,只叫店伙开了一间三等房间,店伙见秀敏一身穿着很漂亮的西服,又外国归来的一位学生,只住一元五角的房间,很是失望,引秀敏到屋内一看,只空空一张铁床,连被褥都没有,自己只带一条毛毯,在此深秋天气,不甚合用,查问茶房,据说住优等房间才备有被褥,秀敏一想这钱省不得,立刻搬到优等房间居住,心内只是计算身上只剩下十几元,每日先耗去三元房钱,能经得几天,非马上找一个职业不可,但是到上海,又何处可找到职业,也是很茫然的,当时在房内静想一回,上海有两家亲戚,比较关切,一位是姑丈郑剑秋,现在海军司令部当秘书,一位便是表叔李述彭,是在礼和央行当买办,不如先到这两家探一探口气,看是如何,当下在饭店匆匆洗过脸,吃了一点点心,便备车到蒲石路蒲石里,谒见郑剑秋姑丈,片子递了进去,剑秋一看把名片交给太太道:“你的侄儿回来了,你见不见他?”郑太太道:”还是我娘家人,我哪能不见!”剑秋道;”你见他也好,我还有事。”说着躲到三层楼上去,秀敏走到楼上,问起姑丈,郑太太不敢告诉他在楼上,只说:“已经出门去了。”又一问秀敏什么时候回来的。秀敏告诉今天上午刚到上海。郑太太道:“你回来也好,免得外面有许多传言,说你在外国没有进学校,一天尽是游浪,你现在总是毕业回来,要好好干,给你姑母挣个面子,也好叫我吐一口气!”秀敏听了暗自惭愧。
郑太太又道:“现在你住在哪儿?”秀敏回说住在同和饭店,郑太太道:”我也不便接你来,你姑丈听了别人闲话,他性子又直,见面转见不好。”秀敏听了便有些生气,心里暗忖:“我回来还未和剑秋见面,他既如此嫌恶我,以后和这人还有什么事可商量!”当下只对他姑母敷衍几句,便辞了出去,刚到门口,忽见一辆汽车迤逦开了过来,驶到郑公馆停住,由车上走下一位女郎,连向秀敏看了两眼,走了进去,秀敏此时烦恼已极,也不注意他是什么人,一直走出街口,心想这里是失望了,我还是去找我表叔李述彭去。当时便命车夫拉倒环龙路环龙里李述彭家里,李述彭一见秀敏非常殷勤,问他在外国学什么专业学问?秀敏一看述彭情意很是亲切,便道:“小侄在外国学的是航海术。”李述彭道:“那好极了!你可以到海军部当差呀!”秀敏道:“小侄最怕在机关上当差,因为我的性格就不会巴结人,伺候上司,表叔,看商界方面有什么机会,给我介绍介绍!”述彭道:“虞洽老曾办运输,买了几艘轮船,结果都失败了,我们中国人在航行界,无法和外国人竞争的,你既是专门这一行,我在招商局给你留意吧!不过招商局也是腐败透顶了!你自己也随时留意,看有什么机会可干的,来告诉我,我总可以帮忙,你现在住在哪儿?”秀敏道:“我现住在同和饭店。”述彭道:“你看若是不便当,可以搬到我这里来。”秀敏连连答应,又谈了一会,辞了出去,心想料不到老表叔竟如此热心的,将来有缓急,可以请他帮忙,只是上海人浮于事,要想找一个相当职业,很不容易。秀敏一面想着,一面低头走路,忽听有人喊道:“秀敏,秀敏!”秀敏抬头一看,原来是在巴黎逛私娼的老同志徐世伟,急把握着他的手道:”我不知道你也在上海,你一向好吗?”世伟道:“我打去年回国后就没回家乡,和几个朋友就在环龙路开了一家照相馆,你现在到我照相馆谈谈。”说着引着秀敏走了,不速便到一家照相馆,秀敏一看门前挂华中美术社,里面两间门面,一个客厅布置得很整洁,四壁布满影星和闺秀、交际花的照片,世伟一直把他让到楼上去,秀敏道:“你在这里创立一家照相馆,生意一定不错吧!”世伟道:“做买卖上海滩上,没有大资本,交际不广,总是吃亏的,当我华中美术社才开张时,生意还不错,后来几个朋友全走了,剩下我一人支持,卖资也每况愈下,现在还负有一点外债,我几有欲罢不能之势,现在你回来很好,你可以帮我一点忙,你对摄影术有相当的研究,你交际方面也比我强,出去交际,便可以拉来买卖。”秀敏道:“我现在闲着没事,能帮忙的地方我自当帮忙”,当日二人,旧友重逢,说些离别后的近况,又谈了些海上花絮,到了天黑,世伟请他在广东馆子吃了饭,同到百乐跳舞场,尽情取乐,一直混到天亮,才分手回去,秀敏回到饭店,睡了一觉,及至醒来,已是午后一点多钟,世伟早来了,在屋内守候,一见秀敏醒来,便说道:“今天你得给我办点小事,你不说你的表叔李述彭,很是热心的,你去游说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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