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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长宁
如果你悄悄喜欢上了一个人,欢喜寂静都随着他而牵动,独自咀嚼着暗恋的酸甜、苦涩和卑微,你是否会和他告白?
可如果对象是你的老师,你会怎么做? 如果他也对你另眼相看,你该怎么做? 可如果他的回应都是因把你当作了替身,你又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因为我已转身离开。
开学主动勾搭帅哥,本以为是姻缘的开始,却没想到帅哥竟是自己的老师。 逃课被抓,抄袭被点名,出门被拐,她真是史上最倒霉的学生!“对不起,下次再也不逃课了。”她咬牙切齿,只能认栽。“为保证教育质量,必须实行终身制。”飞言情工作室打造2014年最受读者期待的温暖情事。
丁丫,晋江文学网签约作者。热爱码字,作品风格多以轻松愉悦的现代言情为主。主要作品有:《梨花非离》等。
第一章 怎么是你
第二章 意外相遇 第三章 遭遇刁难 第四章 八卦 第五章 走吧开房 第六章 阴魂不散 第七章 悄然心动 第八章 神仙降临 第一章 怎么是你 第二章 意外相遇 第三章 遭遇刁难 第四章 八卦 第五章 走吧开房 第六章 阴魂不散 第七章 悄然心动 第八章 神仙降临 第九章 握紧的手 第十章 怎么可能 第十一章 放不下 第十二章 咨询保研 第十三章 亲情破碎 第十四章 惊喜连连
第一章 怎么是你
大雨滂沱。 下午本来还是艳阳高照,傍晚时分天边飘来一片乌云,伴随雷声轰鸣。等我从沃尔玛出来,天空中已经密密麻麻地下起了大雨。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雨仍在哗啦啦地下着。天色渐晚,路上行人稀疏,晚风送来阵阵凉意。我又站了一会儿,抬手看了下表,决定打伞回去。 很久以后,我想起那天的情形,还能清晰地记得做决定的时间,是八点五十八分。 哗啦啦的雨声。 这条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杨树,像士兵一般沉默地站在雨夜里。平日里聒噪的蝉鸣都噤了声,树丛中氤氲着迷蒙的雾气。远处一盏朦胧的路灯像瞌睡人的眼,昏昏暗暗地亮着,衬得黑夜更黑,暗处更暗。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有一种原始、陌生的安静,充满了让人想象的空间。 我害怕这样的雨夜,不由得加紧了步伐,又想起前两天学校发送的邮件,说有一个女学生半夜被抢了包,正是在这条路上。心里更是后悔,警惕地瞥了两眼树丛,又不敢多看,生怕下一秒就忽然窜出个人来,只得紧紧地抓住雨伞,连走带跑地往前赶。 这个时候,我看到前面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因为没有伞,淋着雨,他走得很快。我看着他的背影,在雨夜里穿梭,步伐迅速,却走得很稳,很巧妙地利用树叶的遮挡,尽量使自己少淋一些雨。可饶是这样,他的头还是被浇了个透,头发一小撮一小撮地立着,在昏黄的路灯下,折射出湿亮的光泽。 他背着一个包,隐约可以看到“A大学”几个字。 原来是校友。 我的心里踏实了一些,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雨势忽然变急,他的步伐也跟着变快,我举着伞提着东西,渐渐地有些跟不上。眼看距离越来越远,我忍不住开了口。 “前面那位同学,要不要一起?” 他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面露疑惑的表情。怕他没听清,我两步快走过去,将伞遮到他头顶,亲切友好地露出八颗牙齿,道:“同学,雨大,我有伞,可以一起走。”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等弄清楚后,笑了笑,如我所愿地没有推辞:“好吧,那谢谢你了。” 说着,他又如我所愿地接过了伞,道:“我个子高,我来打吧。” 我如他所愿地将伞递了过去。 孺子可教也,我在心里点头。 “你住哪栋楼?”我笑眯眯地问。 他想了想,道:“我先去图书馆。” 好孩子啊好孩子,我在心里默叹。 他问:“你呢?” “十九楼,正好顺路。”我答。 他朝我淡淡一笑,似乎有点腼腆,并不多言。但是在漆黑的雨夜,两个陌生男女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我想起他背后的书包是新生入学时学校发的,除了大一的小孩儿,基本上不会有人背,所以有些倚老卖老明知故问:“你是新生?” “嗯?”他显然吃了一惊。 我面露微笑,高深莫测地指了指他的包。 “哦。”他似乎明白了,道,“算是吧。” “什么专业的?”学姐表示关怀。 “建筑。” “是吗?”我忍不住瞅了他一眼,道,“这么巧,我也是建筑专业的。” “哦?”他似乎也没料到,问,“大几了?” 我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大几了,一点礼貌都没有,难道不知道在前面加一个尊称“学姐”吗? “大三。”我没好气地道。 “哦。大三年级。”他说着,尾音带着笑。 他的语气淡淡的,很随意的样子,又笑了笑,笑得我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正纳闷着,又听见他问:“现在课程紧吗?”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马马虎虎地敷衍道:“还行。等你读大三就知道了。” 他稍稍一愣,继而轻轻摇头一笑,道:“怎么晚上走这么偏僻的道路,学校不是发邮件说过不安全吗?”我正要开口,他又向右方扬了扬下巴,道,“图书馆到了,今天多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掀起眼皮看他,心中的学姐气势完全被激发,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责备。我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可能喝多了劣质奶粉,反射弧出了问题,居然完全没有被我的女王气势震慑住,还在那儿傻乎乎地等着我回答。我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决定大发慈悲,不和残疾儿童计较,一声不吭地夺过伞,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学姐。” 转身,留给他一个孤高华丽的身影。 回到寝室,乔娜正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董倩抱着电脑,在不停地刷着微博;吴欢从网游中勉强扭转半个头,朝我示意了一下。我刚刚打开自己的电脑,忽然听见董倩杀猪般号叫一声:“程宁,明天是不是有《建筑学概论》一课?” 我想了想,掸了掸桌上课表上的灰,然后朝她点了点头。 《建筑学概论》本是大二的课,我当时漏选了,只得大三补上。董倩本来学分已经够了,但由于禁不住我的糖衣炮弹和软磨硬泡,也选了。高年级同学选低年级的课,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就干脆眼睛一闭,上午直接睡过去,所以到现在我和小倩一次课都没去上过。据上课的学妹反馈,这门课还挺火,老师英俊帅气、谈吐不凡,课程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不少别的院系的同学都被吸引过来,课堂每次都坐得满当当的。 我听着董倩那句话似乎有些不安,便问道:“怎么了?” “我记得上周有个小学妹跟我说过,”董倩哀怨地道,“明天老师要看大家写的结课论文提纲。” “是吗?”我淡定地打开百度文库,“什么题目?”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调研报告?”董倩顿了一下,肯定地道,“嗯,是的。这学期这老师带着同学们去实地参观过许多建筑,所以论文就是写一个你感兴趣的建筑。” “哦?”我想这老师还真是负责,还带同学去参观呢,道,“那随便说两个他带着去过的地方,我帮你一并下载了。” “我不也没去上课吗,”董倩耸耸肩,“不知道啊。” 这下可不好办了。 我想了想,道:“要参观的话,不也就那么几个吗?故宫、天坛、颐和园什么的,一般都是必然会去的地方,写这个不会错吧?” 董倩歪过头来看我,有些不放心:“这不是古建调研的内容吗,能一样吗?” “应该没事儿吧。”我安慰道,“高年级同学,老师都懂的。我写天坛,你写故宫,就这样定了。何况我就是喜欢天坛,你就是喜欢故宫,有错吗?” “没有。”董倩坚定地点了点头。 《建筑学概论》是周三早上第一节课,之前本来是在系馆的一间小教室,可是由于课程太火,旁听的人太多,教务处不得不将课改在了逸夫楼的大阶梯教室。 我和董倩提前了十五分钟进教室,想摸摸底,可一进教室就被吓住了——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在教室里坐着了。 前三排已经坐满。 目测百分之八十皆为女生。 我们俩对视一眼,心觉诡异,找了个靠后靠边的座位。 据昨晚小学妹的情报显示,教这门课的老师叫顾长熙,留洋博士,来学校时间不长,因为之前教这门课的老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便由他接了过去。小学妹戴着牙套激动地强调,这位顾老师的课刷新了学院学生出勤率,令教导主任大加赞赏。因为他的爆炸帅气、爆炸幽默、爆炸有才、爆炸温柔,使得底下一片学生,特别是女学生对他痴心崇拜,言听计从。 或许是这位小学妹说话有口音,我听完了好半天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一定要反复强调这个老师非常“爆炸”? 正想着,上课铃响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乖乖,座无虚席,后面还站着两个目光虔诚的男同学。 也不知道被扳弯了没有。 然后老师来了。 我忽然抓紧了小倩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董倩侧目:“怎么了?” “没什么。”我忙松开手。 那人一身休闲打扮,穿着款式很经典的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单肩背着一个半旧的印有“A大学”字样的书包,乍一看像一个来迟的学生。不过来迟了的学生必然不会有他那样的步伐,闲庭信步般,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放下书包,朝底下淡淡一笑,道:“同学们早,我们又见面了。” “老师早。”底下立马有同学回应。 他的笑意深了些,右边脸颊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慢慢地道:“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的,一个坏的。”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瞧了眼我们,笑道,“先说好的吧,一会儿我得去外地参加一个会议,十点半的飞机,所以这次的课……”他没说完,却朝我们扬了扬眉,一副“大家都懂”的神情,底下立刻会意,一阵低低的骚动,有人还吹起了口哨。热情刚刚高涨,可又听见他慢慢地道,“但在走之前,我想看看大家的论文提纲。这样,我念一个人的名字,他就把论文交上来,然后就可以走了。” 此言一出,台下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抬手看了看表,仍是笑道:“这会儿还早,平日吃不上早饭的,出去还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饭,咱们速战速决。” “好狠。”董倩在我耳边道,“其实就是变相点名。幸亏我们今天来了。” 我瞅了瞅台上那人,默不作声。 无意中,我瞥到旁边同学的论文题目,稍微愣了一下,又戴上眼镜瞅了瞅,心里咯噔一声,不安地捅了捅前面的同学,小声问道:“同学,你还记得老师布置论文的要求吗?” 那位同学是一位上课认真听课记笔记的好同学,他反身递给了我们一个小本子,我瞄了一眼,脑袋轰的一声就大了。 如果你是建筑师,试从规模、材料、风格、空间等方面,描述你理想中的家(文字表达形式不限,图文并茂)。 怎么不是调研一个你感兴趣的建筑? “你确定是这个题目吗?”我怀疑地跟他确认。 那同学显然不满意我对他的质疑,用一种“你上课没听讲”的眼神看着我。 我颤抖着手将本子递到小倩跟前,怨念地看着她。她显然也被这题目吓了一跳,完全不知所措,着急道:“这么会这样?明明是……” “事到如今,”我叹了一口气,“赶紧想想怎么圆场吧。” 她写的是故宫,我写的是天坛。 故宫虽离谱,但勉强可以算作住宅,只是这个住宅大得离谱。她大不了一拍胸脯,说自己就是羡慕皇帝老儿坐拥天下的气质,所以我心目中的家,便是如那紫禁城般辉煌壮丽,一半住人,一半拍戏,想当甄嬛当甄嬛,想做慈禧就做慈禧。 多么光宗耀祖! 可我写的是天坛啊。 天坛是古代皇帝祭祀的坛庙建筑,树林一大片,房子没几间,还是露天的,跟“家”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怎么说也说不圆啊。 多么异想天开! 董倩同情地看着我,显然是明白了我的处境。 可就在这时,一道朗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程宁。” 我浑身一哆嗦。 “程宁同学,有没有来?”男人锲而不舍,似是寻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咬了咬牙,霍然起身,临走时,小倩诀别般地叫着我的名字:“小宁。” 我回了她一个“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眼神。 我硬着头皮将那两页白纸交到讲台上,准备转身就走。谁知那人却拿起来看了看,随即稍愣,又饶有兴趣地勾起一抹嘴角的弧线,再抬起头来看着我,四目相对,又是一愣。 第一秒疑惑,第二秒吃惊,第三秒,他又朝我笑了。 他一笑,我的心肝就一抖,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勉强回应。 冤家路窄。 他就是昨晚那个“大一的小屁孩”。 而刚刚那一笑,明显表明,他已经认出了我这个“大三学姐”。 没想到只过了一夜的时间,他便改头换面成了我的老师。可这老师装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喜欢装嫩? 昨晚夜色朦胧,灯光昏暗,我没戴眼镜,隐约只觉得这大一新生发育良好,可没想到居然发育过剩成老师了。 我尴尬无比,只想赶紧走下讲台。他却并没有什么异常表情,粗粗地翻了翻我那两张纸,目光略过我,朝着底下的同学,笑意盈盈地道:“你们程宁学姐的论文,是我目前所见最有意思的一篇。” “学姐”这两个字,明显有被强调的意思。 而底下的学弟学妹,很配合地面露好奇之色。 我压着心里的不快,轻轻咳了咳,干巴巴地答道:“谢谢……老师。” “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地方,”那人伸出修长的食指,指了指论文的题目,“为什么会是你心目中的家?” 我怒目而视。 “好吧。”那人亲切又温柔地转过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飘逸俊秀的两个字——天坛。 他帅气地将粉笔往槽里一扔,问大家:“有没有人觉得,这个地方,是你心目中的家?”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脸唰地一下变得比黑板还黑。 底下的同学多多少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偷偷笑起来。 “赞同的同学,请举个手。” 有人明目张胆地笑起来。 这个时候,我看见角落里,董倩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一只手,像一朵随时会在风雨中凋零的花儿。 我登时热泪盈眶,大有冲过去抱着她大哭一场的冲动。这孩子真实在,明知是坑,还往下跳。 顾长熙也看到了,他笑眯眯地冲小倩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站起来:“那位同学,你也这么觉得?” 小倩骑虎难下,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仿佛循循善诱。 “因为……因为……”小倩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么,你的论文写的是什么呢?” 小倩没想到这么快就引火烧身,她左顾右盼,犹豫半天,终于嚅嗫出两个字:“故宫。” 底下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我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那人似乎也被逗乐了,指了指小倩,又指了指我,道:“你们两个,等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聊聊。” 老师的办公室都在系馆三楼。 我和董倩灰溜溜地跟在顾长熙后面,碰到熟悉的老师,都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她打招呼,仿佛全然不认识前面那个人。顾长熙回头看见了,倒也不点破。 他的办公室在305,很小,向阳,窗前种着几盆绿油油的盆栽。两张老式办公桌面对面摆放着,他坐其中一张。 进门,他指了下门口的沙发,让我们坐。我和小倩互换了下眼神,老老实实地站着。 他拉开椅子,把电脑包靠背椅放着,问:“你们俩都是大三的?” 我心想我昨晚不就告诉你了吗。 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低眉顺目地嗯了一声。 “哪个班的?” “一班。”我说。 他忽然看向对面的空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怎么想起来选大二的课?”他又问,拿起一本书放进电脑包里。 “学分不够。”我老老实实回答。 “你呢?”他问小倩。 我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角,暗示她千万不能说实话,哪个老师知道学生选他的课,只是为了陪同学,都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可小倩这个同学实在是太实在了,她眨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睛,伸出一根葱般的玉指,指了指我:“陪她。” 当时我就想跪了——不过是扑向顾长熙的双腿,表示自己的清白:“老师,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果然,顾长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很好。你们感情倒是很好嘛——” “不是的,”我赶紧澄清,“小倩同学其实是想来学点知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是吗,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啊。”我把头点得如捣蒜一般。 “那么,好,”顾长熙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你来说说,从我的课堂上,你学到了什么,会让你觉得理想中的家竟是天坛?” 终于转入正题了。 其实我和小倩来之前就已经明白,顾长熙肯定知道我们俩根本没有去听课,论文也是随便Copy的,所以早就准备好被他劈头盖脸大骂一顿然后回去重写了。可是没想到,这厮却有点得理不饶人,非要在那里装傻。 我想起之前看过一个视频,是一只猫抓住了老鼠,却不给它一个痛快,猫一松手,老鼠就跑,然后猫又把它抓回来,然后又放,又抓…… 此刻,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会被玩死的老鼠。 我怎么知道家是天坛那模样,文章又不是我写的! 痛定思痛,沉思片刻,我仰头问对面那人:“顾老师,您知道我为什么要选大二的课吗?” 他有些意外,稍稍扬眉,配合地露出一副等我编故事的表情:“哦?为什么?” “因为,”我垂下头,低低地道,“大二那年,家里出了事……我有家人,去世了……我不得不赶回去,所以错过了选课的时间……” “程宁……”董倩握住了我的手。 “那之后,我心里一直很难过,”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道,“后来您说,题目是跟家有关,当时我就想到了天坛……” “因为,天坛是古代皇帝祭祀祈福的地方,皇帝认为,那里离天最近,可以和上天对话。在我的理解中,那里就是可以触摸到天堂的地方。我的家人,也一定在那里,所以,我心目中的家,就在天坛。” “因为跟家人在一起,才是家。” 我等着顾长熙的反应,而我的头顶,久久没有声音。 “顾老师,程宁选这个题目,是有点……独特,但是绝对没有敷衍您的意思,”董倩赶紧趁热打铁,信誓旦旦地道,“因为我们知道,敷衍您,就是敷衍知识,而敷衍知识,到头来还是害了我们自己。” 我抬头偷瞄了一眼顾长熙,见他好像有一点动容,目光看着我,好像又没有看着我,神思似乎飘得有点远。 我丢给董倩一个眼神,小倩立马会意,用哀求的声音道:“顾老师……” 顾长熙回神,眼波微动,轻叹一下,道:“如果是这样……我之前也不知道……”不过,他继而话锋一转,“那董倩同学,你呢?” 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 董倩也没有料到这次又引火上身,面露难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可以说自己是思念亲人,选了天坛。难道董倩要说自己是太想当妃子,所以选了故宫? 我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举起了小白旗:“顾老师,董倩同学的文章,是我帮着写的。” 顾长熙扫了我们俩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这门课,虽然很轻松,也没有考试,期末就交篇论文,但是,结课论文帮着写,就相当于是在考场上作弊。程宁同学,你是想大四的这个时候,再重修一遍这门课吗?” “不是的,顾老师。”我赶紧认错,“我们错了。” 董倩也表明立场:“顾老师,我们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回去自己重新写一篇。” 顾长熙盯着我们俩,手指在木桌上似是随意地敲打。他不说话,我看见光从窗户照进来,衬得他面目英挺,左脸沐浴在阳光里,睫毛纤长,在眼角处投下一层阴影,阳光帅气。 可我同时知道,在这样阳光帅气的皮囊下,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沉默了稍许,他终于开了金口:“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不再追究,下不为例。” 我和小倩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接着道,“董倩同学,你的论文……” “我明白,”小倩迫不及待地道,“我重新写,坚决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我的论文。” 顾长熙点点头,又看向我:“程宁同学,你的那篇论文……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但也不是不可以写。”他看了下表,言简意赅,“这样,具体怎么写我也没想好。你先回去写着,别再抄别人的,下周给我看看。” 我顿时愣住,老师,做人何必那么认真,还有,你都没想好怎么写,我又怎么会知道? 可我还没来得及传达内心的想法,就听见董倩在一旁感激涕零地道:“谢谢老师!我们一定会好好写的!” 顾长熙满意地点点头,露出慈祥又和蔼的笑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过来找我。”他提起电脑包,走过来亲切地拍拍我的肩,又柔声笑道,“回去好好写,你若写不好,董倩同学也会跟着没分。” 赤裸裸的威胁! 我和董倩一路咒骂着走回寝室,到门口的时候,小倩忽然停下来,试探性地问道:“小宁,你会好好写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脚踹开了寝室大门。 “干吗呢?”吴欢从网游中回过神来,见我们脸色不善,关掉YY,摘下耳机,“不过啦?” 我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床上:“欺人太甚!” “怎么了?”乔娜从床上探出个脑袋。 董倩叹气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 吴欢听完,皱起眉头,不满地道:“这老师明显还不懂我们年级的规矩。” “都高年级的人了,”乔娜从床上下来,安慰道,“什么大风大浪咱没经历过,不跟他一般计较。” “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他!”我咬牙切齿。 “不会的,不会的,”乔娜道,“没机会了,咱们除了必修,学分都修满了。要不给你推荐部小说吧?转移下注意力,最近有本《梨花非离》不错。” 我想到自己的论文,没出息地撇撇嘴:“要是和天坛有关,我就看。” 乔娜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就又蜷回床上去了。 “对了,”我被她一拍,想起一事,“前天我碰到孙师兄了。” 此言一出,小倩和吴欢都转过来,朝我暧昧一笑。 我嘿嘿干笑两声,清清喉咙,缓缓地道:“孙师兄问我们最近怎么样,怎么都没有见到乔娜呀?我就说乔娜前两天感冒了,身体抱恙,凤体欠安,人都瘦了。孙师兄就非常惶恐啊,问我们周六有没有空,想请我们吃饭,关心关心乔娜同学——” “啊,那你怎么说的?”乔娜问。 我贼贼一笑,瞅了瞅满怀期待的小倩和吴欢,道:“周六晚六点,柳林餐厅,不见不散。” “哦耶!”小倩和吴欢齐声欢呼。 孙师兄叫孙志扬,是电子系研一的学生,比我们大两届。乔娜小的时候练过舞,进舞社不久就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到大三的时候,孙志扬加入了舞社,那时乔娜的舞伴正好毕业了,孙志扬就做了乔娜的舞伴。接触一多,孙志扬就沦为乔娜的裙下之臣了。 孙志扬一典型的理工科男,相貌平平,但脑袋灵光,知道先下手为强,只要舞社搞活动,乔娜在,孙志扬必在。有事儿没事儿还帮我们寝室打打水,时不时请我们吃吃饭,看场电影,倒还挺懂得笼络人心。 我们问过乔娜的想法,觉得孙志扬怎么样,乔娜总是摇头,说感觉不对。 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寝室四个同学都没有谈恋爱,并不是我们眼光太高,而是因为学建筑学的同学活动范围实在有限。由于专业的问题,建筑学每个班有一间固定的教室,每个同学有一张固定的桌子。有了固定的窝,人就变得又宅又懒,到了赶图高峰期,教室里还出现过帐篷。再加上学建筑挺辛苦,别人画眼线时我们画墨线,别人上唇彩时我们上淡彩,别人画眼影时我们画阴影。于是,别人约会时,我们就只能寂寞地画手绘了。 生活圈子小,撒网面窄,基数小,概率自然就低了。 所以,寝室四个人,到了大三下学期,都光荣地升级为了剩斗士。 而乔娜同学,较之我们又稍微好点,至少还有个备胎。 有时候我觉得孙师兄也挺可怜的,乔娜虽然不明说,但也不答应,不来电吧,孙师兄请客吃饭什么的,倒也一样不落下。当然,这里面有不少我们蹭吃蹭喝乱点鸳鸯的因素,但是如果乔娜明言拒绝了,我们也不会再去掺和。 人就是奇怪,不喜欢的人对你好,你会拒绝这个人,却愿意享受这份好。 无关道德,只关人性。 这时,乔娜忽然面露嘚瑟,略带报复性地道:“程宁,即便周六吃饭,你也去不了。” “为什么?”我奇怪。 “你手机没电,你爸爸打电话到寝室来,说周六让你回家吃饭。”乔娜得意扬扬道。 我掏出手机,果然自动关机了。 屏幕漆黑,倒映出我的表情,我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可是晚饭过后,我们就提前享受了福利——孙师兄请我们去东门吃西瓜。 学校东门有个西瓜摊,旁边露天摆着小桌子和小凳子,是学生聚会的便宜地方。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发现不止孙志扬一个人,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 孙志扬一见乔娜就迫不及待地解释:“这是我表妹,亲的,姑姑的女儿,也在我们学校,外语学院,大二。” 小姑娘朝我们摆摆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们仨好笑地看了乔娜一眼,乔娜不自在地别过头,道:“我们坐下吧。” 那小姑娘也挺会来事,自我介绍道:“我叫张欣,你就是乔娜学姐吧?” 乔娜略有些吃惊,那姑娘瞧了眼孙志扬,笑道:“常听我哥哥提起你。” 乔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和小倩对视一眼,这小姑娘可比她哥厉害多了。 正好孙志扬抱着一个冰镇的大西瓜过来了,张欣赶紧起身接过来。孙志扬挑了块又红又大的,用牙签剔了剔籽儿,递给乔娜。乔娜有些羞赧,又不好拒绝,我们暗地里偷笑,又有些羡慕。 张欣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外语学院一向是女多男少,学校的八卦消息从来逃不过她们的耳朵。不知道她从何渠道了解到建筑学院来了一个特别英俊、特别儒雅的年轻男老师,想去一睹芳容,一听说孙志扬认识我们,立马就把我们约出来了。 我脑海里正过滤着宣传橱窗里那一张张教师的证件照,自我检讨着什么年轻儒雅的老师怎么先被其他学院的人发现了,又听见那小学妹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据说那老师姓顾。” 董倩瞧了我一眼,我也瞧了她一眼,然后都认真吃西瓜,没作声。 乔娜吃得一嘴的西瓜汁,忽然想起般地道:“小宁、小倩,你们俩上那什么课的老师,是不是姓顾啊?” “什么课啊?”小倩装傻。 “就是那什么《建筑学概论》。”乔娜还怕我们想不起,又提醒道,“就是让你们重新写论文的那个老师。” “哦……你说那课啊,”小倩没好气地道,“老师好像是姓顾,不过是个糟老头啊。” 张欣一脸疑惑:“不是吧……” “哦,也有可能是这样,”我解释道,“人是挺年轻的,只是长得比较着急,所以……” 张欣摇摇头:“不对,你们看。”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又从信封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顾长熙。 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衣,眼神深邃,微微含笑,确实担得上英俊儒雅。 “哇!真……”乔娜瞧到我和小倩的脸色,忙改了话题,“真是难以形容……”又问张欣,“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张欣嘿嘿一笑:“你们学院不是有老师的宣传栏吗……上面就有老师的照片啊……” “你干的?”一直沉默的孙志扬忽然问道。 “当然不是,”张欣连忙澄清,“我只是借用同学的,回去还要还的……” 我们彻底无语了。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爸爸。” “小宁,我上午给你打过电话,你手机关机了。” “没电了。” “那你们寝室的同学告诉了你周六回家来吃饭吗?” “嗯,说了。” “那就好,周六晚上没别的安排吧?” “没有。” “行。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样也行,别忘了啊。” “不会的。” “那你早点睡吧。” “爸爸再见,晚安。” 挂了电话,屏幕的灯一会儿就灭了。 手机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买的,带一个像素不高的摄像头。手机壳左上角的漆有一点磨损,父亲提过一次给我换部新的,我没答应。 我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看了许久,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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