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词典是一部以记录长汀城区方言语汇为主的中型词典。词典中所收条目,包括了长汀方言字、词、词组、熟语、成语等。所有条目按汉语拼音顺序排列。条目内容包括读音、释义和例句。收词范围涵盖社会生活、风俗习惯、天文气象、风土民物等方方面面,既较完整地记录了长汀话方言词汇,有助于填补当地方言词汇调查的空白,又较全面地展示了长汀地方文化。
60年前,我参加全国方言普查,负责调查闽西的客家方言。在一个暑假,我用了两天时间,坐汽车经龙岩转到长汀,那是我第一次到陌生的地方去调查陌生的方言。在颠簸的车上,邻座的医生指着车外的行人告诉我,因为长期营养不足,许多人得了这种病、那种病。在县招待所入住后,炎热难忍之下,我在清凉的汀江水里洗却了一身的尘垢,得到了一番快乐。那是个吃不饱饭的年代,下乡做田野工作,困难不少。但是首次体验田野工作的乐趣,易懂好记的长汀话和熟练而耐心帮我发音的周老师,使我的记音工作进展顺利,收获良多,忘却了饥饿和疲劳。辛勤劳作一周之后,傍晚来到熙熙攘攘的水东街漫步时,我试着和几家商铺的老者用长汀话对话,基本上都能达意和交流。就像一苇试水的扁舟,竟能在汀江上漂浮而下,我感到一种通过了赶考的欣喜,也得到继续前行的鼓舞。
为我发音的是教育局精心选定的福建省长汀师范学校的语文组组长周晖老师,他是在本地生长的语文科的权威,是抗战时期内迁于此的厦门大学中文系的老学长。他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历史掌故都十分熟悉,作为语文科的名师,他不但普通话说得好,家乡话也非常熟练,发音稳定,还能联系普通话的古汉语对字音、词义做些比较和说明。他是我最早结识的良师益友,也是方言调查的最佳发音人。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在呼和浩特举办的一次师范院校编写普通话口语教材的会议上,我见到了周存。他说是长汀师范来的,我一问,原来他就是周晖老师的大公子,当年的小学生已经成长为出色的老师,而且继承父业,担任福建省中师语文中心组副组长。周存不仅普通话说得好,而且对口语教学也已经有了许多想法,所以省教育厅派他来参加会议。后来,我又有几次到长汀调查方言,但由于来去匆匆,各忙各的,彼此间接触不多。直到五年前,我和学生在长汀古城住了几天核对调查过的方言材料时,又和周存相处了几天。已经退休多年的周存,因为参与了几次方言调查的实践,对长汀话的研究燃起了浓烈兴趣。2016年周存应邀到中山大学参加客家方言研讨会,正是在这次会议上,他接受了编写《长汀话词典》的任务。后来,我们这俩忘年之交就又有了许多往来。词典编出初稿后,他把电子版发给我看,希望我为他写个序。这就勾起了我和他们父子两代共同研究长汀话的珍贵回忆。读着这本词典,他们先后发送给我的字音音频、词汇解说和生动有趣的例句又一次次在耳边响起。20世纪60年代初,我跟着黄典诚老师主持编写《福建省汉语方言概况》时负责编纂《闽西客话概况》,最近这本书正在修订,到了80年代,我带着三位硕士生调查编写《客赣方言调查报告》时,长汀话也是个重要的方言点。我的方言学生涯一直和长汀客家话有着不解之缘,如今周存把词典编出来了,我怎能不高兴呢?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通读全稿,确实感到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也就愿意写几句感想。
第一,本书的选点好。长汀是闽西的千年文化古城,在20世纪50年代龙岩建立闽西地区的专署之前,它一直是闽西8县的首府。闽西和赣南的客家话形成于宋元时期,大多数研究客家历史和客家方言的学者都认为它是摇篮期的客家话。就词汇的差异而言,据《客赣方言调查报告》所列的千余条词汇对照材料,客家话与赣方言之间有近半数的词条是有明显区别的,而在客家话中,北片的闽西、赣南方言和南片的粤北、桂东方言也有明显的不同。北片内部相同的词汇有近90条,南片相同的词汇约180条。(参见该书第7章)下列说法中,前者是北片说法,后者是南片说法:
老伯/阿哥,/家官/家公,伞/遮,怕/惊,疾/痛,(包子)心/馅,囓/咬,
话事/讲话,讲口/吵交,落雨/落水,晓得/知得,作田/耕田,映牛/掌牛,
鸡蛋/鸡春,沃/淋,精/靓(漂亮),塗/抹,唔要/唔使。
不仅如此,在北片客话中,属于土地革命时期的中央苏区的几个县(如长汀和安远、石城、蟠龙、上犹、大余)都只有5个声调;在井冈山地区的宁岗、泰和、永新、吉安、吉水、峡江、新干、永丰、安福、莲花也是只有3-5个声调(据《客赣方言比较研究》),这种声调精简的现象显然是数年的游击战争和中央苏区革命军民的流动杂处所带来的结果。众所周知,大多数客家话都只有6个调类,赣方言则大多有6个以上的声调。
汉语有大大小小的方言,即使经过半个世纪的努力调查,还很难说已经将其发掘穷尽。并不是所有调查过的方言都要编词典,但是对于有代表性、历史文化内涵丰富的方言或是方言区边界上语言接触多的方言,最好都能趁现在保留得比较完整时,抓紧编纂出详尽的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