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你的生□,□失踪已经有四年了。和往常一样,我都要翻一翻我们家的照片,重温那些回忆。我克制着自己,每年只去翻一次相簿,因为我就是靠着这些宝贵的回忆才熬过了一个个没有你的日子。
我□喜欢你一岁生日时的那张照片,你总是个乐呵呵的小宝宝,但那天你妈妈和我比你还要开心。对那时的你来说,生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只是比平时多了个蛋糕而已,那蛋糕也被你挥舞着拳头搞得一塌糊涂。那天只有我俩给你庆生,你妈说你以后都不会记得这天,干吗要大操大办。我完全同意,因为我自私地觉得,与你们母女俩独处是多么快乐呀。
我一边翻着相簿,一边记着时间,两个小时整,不多不少,我就得把照片都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放回书架,等明年这个时候再翻出来。
翻完照片,我又该去拜访治安官办公室了,这也是□□常必做的事情。很久以前治安官就不回我电话了,每次透过玻璃窗我都能感觉到他很怕见到我。
面对我,他就必须面对质疑,面对失败,面对我这个怎么都不愿意接受女儿离家出走的事实的烦人鬼。
你失踪后的□□个生日,我去了他的办公室,平静地请他带我去看关于你这个案子的所有文件。但他拒绝了我的要求,我威胁他说如果不给我看我就打电话给报社,他让我自便,我就去警局大厅用公用电话,刚投了币他就过来把电话挂断了,让我跟他去警卫室。
这样的剧情自那以后每年都会上演,直到今年,他已经不想和我争执了,一个警员直接把我带进一间小小的审讯室里,桌上放着关于你这个案子的所有文件的复印件。他给我倒了杯水,我指了指我的午餐盒还有保温杯,让他别忙活了。
这些报案记录里没有一份把事情说清楚的,你的文件也都没头没尾,其中有一些证词的总结(大多证人的名字都被抹去了),还有一些侦探们手写的纸条,上面的文字我根本读不懂,警察已经确定了有些证词是虚假的,有些还在验证当中(证人的名字也被抹去了),还有一些的确属实的证词(但每个证人在被警察调查时都或多或少地撒了谎),以及一些访问记录,和一串毫无意义的嫌犯名单(当然,嫌犯的名字也被抹去了)。
他们把两块完全不同的地图贴到了一起,一块是市中心的,一块是校园里的,也就是说你消失的地方有可能在这个城市的任何角落。
警察那里也有些你寝室的照片:你□喜欢的衣服不见了,化妆用品也不见了,满地都是课本,写了一半的报告,一辆丢失的自行车(后来找到了)。
无论是你刚失踪那年的生日,还是第二年、第三年,以及今年,警局里关于你的文件的□□页都没变样。
此案为悬案,需“近一步”采集线索。
你妈要是看到这句话一定会用红笔把“近一步”改成“进一步”,但我却发现这些文件的内容从□□页就错了。
1991年3月4日星期一,那天的天气是这样的:
□高气温10.6摄氏度,□低气温2.8摄氏度,无云,没有降雨,露点温度为1.1摄氏度,西北风4级,白昼时长为12小时33分。
那一周有这样的一些新闻:
帕米拉·斯玛特谋杀案开始审判。
罗德尼·金遭洛杉矶警署人员殴打。
一架美航飞机于科罗拉多瀑布附近坠机。
布什总统宣布伊拉克战争结束。
以及你消失了。
治安官对你离家出走的原因也做出了解释:
你因为我们不让你住校外而跟我们赌气。
你因为我们不让你开车去亚特兰大看音乐会而怀恨在心。
你和你妹妹就草帽的起源起了争执。
奶奶说你长胖了,你就再不理她了。
治安官自己没有孩子,不知道这些看似激动的情绪只是一个十九岁少女生活的日常,这些争执在我们家里也不值一提,所以在刚开始调查时,我们完全没想起来把这些告诉警察。
但在他们眼里,倒成了我们想隐瞒事实。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警察局的常客了,在失踪之前你被拘留过两次,□□次是因为你在大学的安全实验室里抗议转基因生物研究,第二次则是因为你在你朋友萨利打工的那家唱片店背后抽大麻。
治安官为了自圆其说,也给出了一些所谓的“线索”:
现场没有找到你的牙刷和梳子(可能是你不小心落在了公共浴室呢)。
你室友放在衣柜里的一个皮腰包不见了(难说不是她春假时借给她朋友了)。
你的一些衣服疑似丢失(可能是谁擅自借去穿了)。
更糟糕的是,你的书桌上有一封写了一半的情书:我想在巴黎吻你,在罗马街头与你牵手漫步,在暴雨中裸奔,在翻山越岭的火车里□□。
在哈克贝利治安官看来,这就是你打算离家出走的证据。
在你妹妹看来,这只是你在听了麦当娜的《证明我的爱》之后写的乐评。
肯定是因为那个小子,换做任何女孩的父亲都会把问题归咎于那个小子,他头发高高竖起,抽自己手卷的烟,总是会跟你讲他的感受,我这个当爹的根本听不下去。你只是对他有好感,你们还没开始谈恋爱,只是互相传字条,晚上煲电话粥,他会精心制作混音磁带送给你。少男少女间一旦擦出火花,要么就一发不可收拾,要么就不了了之。
至于这事和他有没有关系,答案显而易见,他告诉警察案发当天他和家人出去露营了。他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一个公园管理员路过他们家营地时,看到过他和他的家人在一块,还提醒了他们□近有野狼出没,然后在火堆旁坐下。那小子不是球迷,他便和他爸爸聊起足球。
在这个案子里,这个管理员还做出了其他的“贡献”,他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断,治安官后来一口咬定事实就是他说的这样。
就在你失踪的那周,这个管理员在树林里见到一群露营的流浪汉,他们居无定所,在全国各地流浪有一阵子了。他们穿着黑色衣服,直接在明火上做饭,总是背着手低着头沿着乡间小路走。他们肯定还吸毒,因为这号人一般都和毒品有染。
有人说他们是□□徒,有人说他们只是流浪汉,不少人还说他们是逃犯,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们很碍眼。而你呢,我的小宝贝,朋友们都说以前听你说过觉得他们自由不羁,治安官单凭这一点就断定你跟着他们跑了。
你在救济站做过义工,还未成年就开始喝酒,还因为抽大麻被抓过,所以这样推断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管他们是流浪汉、□□徒,还是自由不羁的人,当治安官觉得这个推理成立时,他们已经走远了。□后警察在北卡罗莱纳找到了他们,但他们早散伙了,剩下的几个烂醉如泥,根本不知道原来有哪些人。
“这女孩有点眼熟,”那群人中的一个在证词中说道,“但大家不都长着眼睛鼻子嘴吗,那岂不是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眼熟?”
我们觉得你是被绑架了,因为:
妈妈虽然惹你生了气,但失踪前一天你还是回家了,她在厨房里,你一边洗衣服一边和她聊天。
妹妹虽然惹你生了气,但你还是把你的黄围巾借她戴。
奶奶虽然惹你生了气,但你还是写了生日贺卡准备在她下周过生日时寄给她。
虽然不排除你真的跑去树林里找这群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流浪汉,但你绝不会不说一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