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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始于冬季(短经典精选·软精装)
《爱,始于冬季》是西蒙·范·布伊的第二部作品,收入五个短篇小说,故事分别发生在魁北克、纽约、都柏林。五座寒冷的城市,几个孤独的男女,因为童年时的缺憾和伤痛,站在放弃人生的悬崖边上,最后爱令他们度过生活的冬季。本书获得二○○九年度弗兰克国际短篇小说奖
他们最终会相遇,会喜欢上,但不太会结婚;他们会有高峰会有低谷,但最终不太会幸福;世界,就在安静地等待着被这样的人慢慢填满。这些故事,不论发生在哪个城市,都不会忘记温柔地提醒你:我们拥有的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英国文坛新锐作家、2009年度弗兰克?奥康纳短篇小说奖得主西蒙?范?布伊温暖动人的短篇小说集。
附录:认识西蒙·范·布伊
我的出版商让我向你们说一些我生活中的事。我想向你们介绍我的生活,可是每次我动笔写关于自己的事时,我就会停下来想: 这事真的发生过吗? 还是这只是我的想象? 对于那些我写下的我认为是真实的部分,我会反复再三地读,并且对自己说:“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西蒙?你那时才三岁。” 所以我便将它删除,然后又回到了美好的空白页。 因此,我便致力于写我所知道的的确发生过的事(比如,在渡船上迷路;在牛场上把削铅笔刀作为磨刀棒用;被欺负),但是我又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 当我在回忆(或者写下)记忆中的某段时,我会突然在一个含糊不清的时刻偏离轨道,然后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创造故事。我觉得自己只有在故事的情节里,才能捕捉对于生活的真实感受,而如果我仅仅是在为过去的事件做大事年表,这些感受我永远也捕捉不到。 (我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正用小勺子喝着搅拌碗里的汤,正如我所担心的——小勺子掉了进去。) 所以当凯利(Harper Perennial出版社的出版人)叫我写关于作者的这个部分时,我觉得其实我已经完成了——我写下了我认为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并且充满诚意(这渗透在我的每一篇故事中),我觉得这正是在努力着同你们取得联系。 但是我希望我们不仅仅是如此。 我希望你所阅读的每一篇故事都是我们共进的一顿无言的晚餐。 如何寻找故事灵感 在这个部分里,试着让我闭嘴吧(你办不到的)。 我想要将你带到故事的幕后。我已经为我们做了三明治,也准备好了茶。一艘小船在翻涌的浪潮中上下浮动,船上有两条格子花呢的毯子……一起来吧。 如何寻找故事灵感 我(通常在冬天游客稀少的时候)到某个地方去,头脑中空空如也。找到酒店后,我便开始在街上闲逛。有时我一走就是一天——有时是一夜,有时在雨中(《树木摇曳的城市》中的斯德哥尔摩),有时在烈日下(《失踪的雕像》中的拉斯维加斯),有几次是在大雪中(《爱,始于冬季》中的魁北克城)。这是构建故事的过程中最令人享受的一部分,因为关键并不在于寻找故事,而是惬意地任由自己闲逛徜徉——就像某种异味。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我总将故事发生的地点选在我所要去的那些地方——我自己也不理解。也许这只是蒙上眼睛后一根别针和一张地图的事吧。 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闲荡主义者,我对于自己究竟想要看到什么一无所知。有一次在巴黎,我进了一家麦当劳想要买一份奶昔和一份薯条,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写下那个发生在巴黎的故事(《小鸟》)。我已将主人公定位于我在地铁上目睹的事件中的那个人——但我需要塑造那个人物的“灵感”,这个灵感我在吃薯条的时候突然找到了。 你不会想要到我的故事所发生的地方去——巴黎的麦当劳、布鲁克林的鞋匠铺或者罗马的某个灰蒙蒙的玩具店,橱窗的展示已经无从辨别。 要在某个地方创造出故事,我必须一个人去,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去。如果我要去那里见一个朋友,那个人也必须是会让我独处,并且理解我需要安静及隐蔽的人。所有的作者都过着充满秘密的生活。所有的作者都是间谍。有时我回到家后才会动笔,但是在回家的途中我已经构思好了所有的细节并且塑造了我的人物。只有在孤独中我才能体会生活的真谛。只有在孤独中我才能环顾四周,看见最重要的东西。 二〇〇六年,我到意大利的一个叫莫雷诺卡拉布罗的小镇去寻找灵感。这个地方很难找。我一个人去,可是不得不见一个朋友的亲戚,因为他们会租给我一个小房子,让我在里面写作。我的朋友关照他们我在村里时不要来打搅我,他们也说会照做。可是我猜他们觉得有点奇怪和可疑,因此我不得不对他们实话实说,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就不可能写出《静止而坠落的世界》。我非常感激晚上家门口放着的那些包裹。包裹里常常是一顿美味的晚餐,还是热腾腾的。在意大利,无论你喜不喜欢,也无论人们喜不喜欢你,他们总会为你准备好饭菜。我常常必须逼迫自己独处——这在别处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在莫雷诺卡拉布罗的另一个对故事有重大影响力的因素是那里的孩子是那么贪玩。我通常午后坐在沿街的窗前写作。一天下午,一个纸团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我的桌上。纸上画着一艘船,还有用稚嫩的笔触写的(意大利语)“你在那儿做什么?” 我在下面写了些字,又将纸团扔出了窗。 我听见楼下的鹅卵石上小鞋子走来走去的声音,一个孩子说(意大利语): “笔在哪里?”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回复。就这样,我们之间形成了固定程式。他们常常人数多到一个老奶奶走出来举着扫帚将他们从我窗前赶走才会罢休。 这些经历让我感到自己的故事有了生命力。故事就构建在每个孩子盲目地爱着他们的父母——无论他们的父母做过什么——这一致美的真理上。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孩子们需要给他们的父母上课——至少让我们记起我们已经丢失的某些东西。 在那个村子里,人们也会在空塑料瓶里装满水,然后把它们放在门阶上。我听说这是为了防止狗或者猫(我不记得是哪个)蹲在他们的门阶上歇息。第二年,也就是二〇〇七年,我和我住在都柏林郊外的姨妈玛格丽特开车前往一个地方。我跟她提起了意大利,并且肯定也说到了这件事。最近,我母亲从都柏林回来后给我打电话,她跟我说了一件姨妈的怪事——她说玛格丽特在她的花园里放了二十几个塑料瓶,里头装满了水——因为她坚信这样可以防止小猫小狗在她的草地上尿尿。我母亲说她真不知道是谁想到的主意。 旅游的时候,我也试着体会那个地方的感受。这常常也得同我那天的心情相结合。冬天的斯德哥尔摩对于乔治·弗拉克而言是个绝佳的城市,因为白天如此之短,令人感到绝望,像极了乔治在得知洛特的存在之前的生活。但是对于人物的灵感是在我到了那个城市以后才有的。所以估计我得说乔治对于斯德哥尔摩而言是个绝佳的人物,而不是反而言之。 另一个关于《树木摇曳的城市》的细节是我就住在斯德哥尔摩的外交家酒店,并且在那里写下了这个故事(我至今还保存着酒店的钥匙)。就像可怜的乔治来到酒店时一样,我也被告知我必须等待八个小时,直到下午的登记时间到了才能住进房间。所以我不得不在雨中走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一个国家博物馆的管理员,一个深色头发的女孩,看我可怜,让我把我的衣服寄存掉,然后去咖啡吧喝杯热咖啡。我正是这么做的。这个博物馆非常有意思——如果你有机会去看一看的话——那里的工作人员对我也非常友好。 在《失踪的雕像》里,一个小男孩同他的母亲一起坐在一个赌场外面的墙上。她的男朋友在赌场里的某张赌桌旁。这基于一个真实的故事。上次我去拉斯维加斯参加书展时,同几个朋友住在一起——几个拉斯维加斯太阳马戏团的演员。晚餐时,他们的一个朋友提到有一天他从赌场下班后走出来,看到一个男孩坐在外面墙上的情形。我听了他的描述觉得很难过,晚饭后,我在街上走着,试着感受拉斯维加斯弥漫着的交替出现的希望与失望。我也去过那些大半夜时在街上行走也不会被人注意的区域——因为那里的人是那么多——然后叫一辆出租车,不一会就到了沙漠中,体会完全而彻底的孤寂。 如何给人物取名 在《树木摇曳的城市》中,主人公是一个名叫乔治·弗拉克的人。我在一件外套的内侧看到一块缝着的标签,上面写着乔治·弗拉克这个名字,这件衣服是我在上西城的时候从一个拿着箱子卖衣服的人那儿买来的。这件衣服其实是被挂在一个篮球场的铁丝围墙上。我刚看到这个人时,不知道他卖衣服做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件外套是怎么被挂到围墙上的。从远处看,外套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上——而外套的主人则通过脱去外套而逃脱了这个可怕的宿命,得以继续走在西滨大道上。那个卖衣服的人向我打手势,叫我过去试穿一下。我照做了。一个路过的老妇人好像说了句:“你穿真合身。”我不知道这件衣服是谁的,而我又是如何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他们的生活——人们是多么乐意给你再一次的机会。所以我花了七美元把它买了下来。回到家后,我看到了那个标签:乔治·弗拉克。 我渴望田园生活,因此每年夏天都想在法国郊外的某个不起眼的农舍里待上一段时间。去年夏天,我在写作《爱,始于冬季》这则故事,我不知道该给男主人公起什么名字。在去索米尔超市购物的时候(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法国的超市),我看到沿途有一块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留下的杜伯奈特(一种开胃酒)的广告牌,“杜”这个字被常春藤盖住了。当时在车上的那个人——还因为午餐时喝的酒而有些微醉——大声地说了“伯奈特”,并兀自笑了起来。我立刻想到“布鲁诺·伯奈特”这个名字很好听,同时又有些可笑,用法语的习惯来读和用英语的习惯来读会有不同的效果,我觉得挺不错。 《爱,始于冬季》里的女主人公的名字来自我十五岁的时候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所以我可以利用当时的那种感觉——我依旧有清晰的印象。然而,我本来没想用她的名字:我的代理商不喜欢老派的名字,有一次他在电话上说这个名字“像个女巫”。 “汉娜怎么样?”他说,然后我想了一想:“汉娜?天哪,我是多么爱她啊!” 关于人物的最后的几句话 旅途中我常常遇到有意思的人,偶然我还交到事后得以长期联系的朋友。然而,我不用这些人来创造故事,我用故事来表达我对这些人的感受。 我在不写书的时候做些什么 同我的女儿一起给娃娃设计、剪裁、缝纫、试穿衣服。我同我的女儿一起生活在纽约。 同我的女儿一起在我们见到的每个自动快照亭前拍照。 坐在长凳上喂鸟。 读书,因为我喜欢这些书,而不是我觉得我应该读这些书。 独自旅行。 听巴赫的音乐。 在机场闲逛。 跑步。 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意大利电影和法国电影。 做丰盛的晚餐。这些是我每周至少做三次的事情。我每次在某个地方找到灵感时,我都会试着找个食谱回家,这样我就会知道我笔下的人物在吃些什么。这里有两个食谱: 一、 罗马外交家沙拉(马克斯在罗马为他的女朋友做的一道很简单的菜)。要做这道菜,你需要: 新鲜的菠菜 一个橙子 罗马诺干酪 橄榄油和香醋 拿一个大盘子,在盘子的边缘放上一圈菠菜。然后削橙子,将每一片上面的最后一层皮也取下丢掉。(如果你比较偷懒,和我一样,你可以买灌装的橘子——但是味道就逊色了)把一片一片的橙子放在菠菜上,每片之间有两三厘米的距离。接下来,把罗马诺干酪切成薄片(大约像剃须刀片的大小和厚度),放在每两片橙子的中间。然后洒上橄榄油和香醋。我相信你肯定会做成功的。 二、 比夫·里德伯(洛特最喜欢的菜——她在玩过家家的时候教乔治怎么做这道菜)。要做这道菜,你需要: 六到八只中等大小的土豆 四大勺黄油 两只洋葱(那种会令你掉眼泪的洋葱) 一斤牛柳 辣酱油 鲜奶油 切碎的香菜 盐和胡椒 把土豆切片,同时把黄油放在锅中,使其溶化。轻轻地将土豆放入锅内,小火烧一段时间——然后把火加大,令土豆皮变脆(好吃!)。然后将土豆取出,放在一边——往锅里再加一些黄油来炒洋葱(别忘了把洋葱放进去!)直至洋葱变软。接下来,将洋葱取出,加一些辣酱油来炒牛柳。牛柳炒熟后,把它们放在盘子上,土豆和洋葱也在旁边。然后我会加一些鲜奶油,撒上碎香菜,再在牛柳上加盐和胡椒。我也喜欢配着烤面包片吃。这道菜在你阅读《爱,始于冬季》的时候会令你保持温暖。 我在写作的时候还喜欢吃冰激凌蛋筒。有时我的女儿放学回家看到桌子上有装蛋筒的盒子,便会问:“你吃了几个蛋筒了?” 最后的话 我认为,如果你想写小说,那这会成为你所做的最亲密的事情,因为语言生生不息。 一百年以后,二一〇九年,你不可能亲见的你的曾曾曾孙在走进学校的时候会想着你的秘密。 语言让我们接触他人,让他们感受我们心底的恐惧、希望、失望,以及胜利。让我们得以接触那些我们永远不会见到的人。 这是你所能留给你的孩子或者你的爱人的最珍贵的遗产: 你长久以来的感受。 这些故事正是我长久以来的感受。
西蒙·范·布伊 Simon Van Booy,英国小说家,出生于伦敦,在威尔士乡村和牛津长大。在美国经由一位英语教授介绍,爱上了惠特曼、爱默生等美国诗人的作品,并在另一位英语教授的鼓励下写诗和创作短篇小说。后来回到英国,辗转几所大学,获得MFA学位。
已出版三本短篇小说集:出版于二○○七年的《黑暗中的绽放》是他令人惊艳的处女作;出版于二○○九年的《爱,始于冬季》为他赢得弗兰克?奥康纳国际短篇小说奖;二○一五年,又出版了《偶然天才故事集》。他也创作长篇小说:二○一一年出版了《美,始于怀念》,二○一三年出版了《分离的幻象》。新的作品是二○一七年出版的《父亲节》。 目前定居纽约布鲁克林。
001 爱,始于冬季
057 虎,虎 080 失踪的雕像 099 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134 树木摇曳的城市 171 附录:认识西蒙·范·布伊
我在暗处等待。
我的大提琴已经摆在台上了。这把琴是一七二三年在西西里的一个半山腰上雕刻的。那片海很宁静。琴弓靠近琴身时,琴弦就会颤抖,似乎预料了情人的到来。 我的名字是布鲁诺·伯奈特。我面前的绒质幕布是梅色的,重重地垂着。我的生活在幕布的另一侧展开。有时我希望这份生活没了我的存在仍能依旧照常进行。 魁北克城的舞台灯光太过明亮。主持人用带有加拿大口音的法语介绍我出场时,我看到幕布卷轴及舞台支柱周围被灯光照耀着的尘埃。这把小提琴属于我的祖父,他在二战中意外身亡。 祖父的厨房座椅同样也在舞台上。我坐在上面的时候,只能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座椅的三只脚上。座椅中间的那根藤条裂开了。这把椅子总有一天会彻底坏掉。椅子在演出开始的前两天运到音乐厅,那个疯狂的乐队指挥大叫着宣布坏消息:“你的座椅在运输的过程中被彻底弄坏了。” 掌声响起,我站在了舞台上。 这些人都是谁? 总有一天我将不用乐器演奏。我会直直地坐着,一动不动。我会闭上眼睛,想象着音乐厅外那些房屋里的人们的生活:穿着拖鞋的女人搅拌着食物,锅里冒着热气;青少年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耳机;某户人家的儿子在寻找他的钥匙;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在刷牙,她的猫在一边注视着她;有一家人在一起看电视——最小的孩子睡着了,他不会记得自己作了什么梦。 我握起琴弓,观众突然安静了。 开始演奏前,我环视了一下观众。 有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了解我。 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能认出我,我就能从生活的枝丫上挣脱开,把时间的痕迹从我的衣服上刷净,开始漫长的越野征途回到我最初消失的时刻。一个小男孩斜靠在一扇大门上,等待着他最好的朋友起床。安娜的自行车的后轮依旧旋转着。 在十年的大提琴演奏职业生涯中,我在世界各地的音乐厅里起死回生。每一次我的琴弓触及琴弦,安娜的模样就会浮现。她依旧穿着那天的衣服。我长了二十岁,但她还是个孩子。她是由灯光组成的,因而她若隐若现。她站在距离我的大提琴两米开外的地方。她看着我,但她不认识我。 今晚的音乐厅坐满了人。演奏到最后一个乐章时,我感觉到她在渐渐消失。也许还剩下一只手,一个肩,一缕摇曳的头发。 可她现在正快速地隐去——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脱离。 一些乐队演奏家无视舞台上这些飘浮的身影:有的似睡似醒,有的如展开的烟雾般优雅,有的纠缠着愧疚、爱恋、悔恨、侥幸,与意外。可有一些演奏家会自始至终注视着这些身影。我听说有的彻底崩溃然后纵身跳下大桥;有的借酒自我麻痹或在深夜站立于冰冷的河水中。 我将音乐视为语言的最高境界。音乐使我们得以用自己的词汇同上帝对话,因为音乐高于生活。 我感受到了终极的瞬间。 我握弓的手臂开始发紧。最后的几个音符是响亮的。我平稳地持弓,它就好像河流中的一支船桨,将我们带到当下的彼岸,然后是明天、后天。即将到来的日子就好像宽阔的平野。 音乐厅外黑夜笼罩。天还下着雨。音乐厅是用玻璃建成的,俯视着一座花园。雨滴敲打着窗户,随着风的呼吸一同颤动。夜空繁星点点,它们坠落下来,淹没了街道、广场。下雨的时候,最不起眼的水潭也映射着宇宙的印像。 演奏结束后,我起身,举弓向观众致意。我能听到东西落在舞台上的声音——鲜花,以及用玻璃胶粘在塑料包装纸上的信件。 掌声如雷。我在口袋里摸索安娜的连指手套。 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的汗水滴落下来。每一滴汗水都载着为其使劲鼓掌的观众。我一如既往地想要喝杯甜的饮料。我匆忙下台,手里还握着琴弓。来到楼梯边时,我再次寻找安娜的手套,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脸庞,她是如此地清晰可见,叫人害怕。清汤挂面的头发,满脸的雀斑。唯一真实的记忆终于找到了我们——就好像收信人为过去的自己的信件。 我疾步走向化妆室,找到一条毛巾,喝了一瓶橙汁,然后倒在了椅子里。 我静静地坐着,合上眼睛。 又一场音乐会结束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演奏几场。还有几个安娜。她死的时候是十二岁。她的父亲是个面包师——从那时起,他每烘焙十二根长棍面包就在其中一个的上面写字母A。他让孩子们在他的店里免费吃蛋糕。他们大叫大嚷,弄得一团乱。 一个工作人员敲了敲门,他走进我的化妆室,他手里拿着一个移动电话。他示意叫我接听。他有着女人们所喜欢的结实的肩膀。他的眼睛周围有深刻的线条,但他看起来最多四十岁。我把橙汁给他。他小心地拿着,同自己的身体离开一定的距离。我将手机贴近耳朵。是珊迪。她问演出怎么样。手机有杂音,所以她听不清楚我说的话。她打听到电话号码,可以在后台听到演出的情况。珊迪是我的代理,从爱荷华州来,是个能干的生意人;她了解善于创造的人是如何思考的——换句话说,她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我告诉她说演出很好。然后我问能否跟她说件事。 “什么事?”她说。 我很少主动开口。过了三十岁以后,我就觉得向别人倾诉是一件多么没有意义的事。但是在青少年时代,我曾疯狂地爱,整夜地哭(我现在记不得是为了什么)。我跟踪走在回家路上的女人,为她们写奏鸣曲,然后深夜将谱子留在她们的门阶上。我不脱衣服就跳入池塘。我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对于年轻时的我而言,所有的矛盾都不是问题——无非是一种忙碌状态下的空虚。 珊迪对于我的了解仅限于我是法国人,还有就是我每到一处,都能记得给她的女儿寄明信片。 我把我在飞往魁北克城的飞机上所作的一个梦讲给珊迪听。珊迪认为梦中无非是未解决的矛盾,或者就是理想在梦境中得到实现。她说这是弗洛伊德的理论。然后她便缄口不言。我能听到电话那头有电视机的声音。她说她的女儿得睡觉了。我问她女儿做错了什么。珊迪大笑。她们一边看电影一边织毛线。珊迪是个单身母亲。她找了个仪器,另自己怀了孕。我一直想着如果珊迪死了,我会想要她的女儿来和我一起生活。我可以教她拉大提琴。不过她常常得独自一人待着,因为我会离开。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满屋子地给她“留言”。我们可以给我公寓墙上的那两幅十八世纪的画像起名字。他们会注视着我们。我们可以互相注视。 我把电话还给那个工作人员,谢过他。他问是不是有好消息。 我要到第二天下午才会飞去纽约。因而我有整晚的时间可以四处游荡。我是今天早上才来的魁北克城。那个出租车司机来自波斯尼亚。他的帽子是羊毛的,上面有他最喜欢的足球队的标志。 ——摘自《爱,始于冬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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