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哲学史上,庄子是继老子之后,对道家哲学及其发展有着非常重要贡献的哲学家。就通与独而言,二者作为庄子哲学中具有重要意义的观念,贯穿并体现于庄子思想的所有领域。
《在通与独之间》从通与独之间的关系入手,通过对《庄子》文本的整体解析,在深入挖掘通与独及二者之间关系的理论内涵与哲学意蕴的同时,进一步把握庄子思想的系统性、整体性。其中不仅包括对通与独二者内涵、关系的探析,还包括对通与独之间的沟通何以可能的追问,以及关于庄子对通与独进行沟通的方式的思考。
从形而上的层面看,庄子提出“齐物”之论,并贯穿“齐”、“通”的观念于整个思想。作为庄子的核心概念之一,“齐”与“通”首先相对于“分”与“别”、“界”与“际”而言,以“齐”、“通”立论,意味着超越分别、界限、分际,关注统一的存在形态。以“道通为一”、“以道观之”为深沉内涵,“齐”、“通”既展示了存在的图景,又体现了把握存在的视域。
对庄子而言,世界图景表现为两种形态:其一为未始有封的本然形态,其二则是分化的世界。从本体论上看,分化的世界往往未能展示存在的真实形态;在价值的层面,分化的世界又对人之“在”形成了负面的制约。如何扬弃分化或分裂的存在图景?作为解决以上问题的可能进路,庄子引入了“道”的观念:“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懦怪,道通为一。”(《庄子·齐物论》)在现象层面呈现大小、美丑等差异的事物,本身又都包含着能够为人所肯定的规定(所谓“然”、“可”),作为人评判的根据,这种规定可以视为“道”在具体事物中的体现。就其内含并体现“道”而言,它们同时又具有彼此相通的性质。这里既有在本体论上以“道”统一不同存在的一面,又意味着从“道”出发实现视域的转换:当仅仅停留于不同现象各自的外在形态时,事物主要以“分”、“异”等形式呈现;从“道”的观点加以考察,则其间便更多地表现了内在的相通性。
视域的转换在以道观之与以物观之等区分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阐发:“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庄子·秋水》)贵贱既体现了价值观上的差异,也具有本体论的意义(分别涉及事物肯定性的规定与否定性的规定),道作为存在的根据、法则,同时也表现为统一的原理,“以道观之”,意味着超越界限,从相通与统一的视域把握存在;与之相对的“以物观之”侧重于对象自身的规定、“以俗观之”则从外在于对象的准则出发,后二者表现形式虽然有所不同(“以物观之”着眼于事物自身之“在”,“以俗观之”则是从事物自身之外的立场来考察),但都执着于“分”与“别”:前者(“以物观之”)肯定自身(“自贵”)而否定、拒斥他物(“相贱”),后者(以俗观之)则根据外在准则在事物自身与他物之间划界(“贵贱不在己”:贵贱相分,但其依据不在自身)。
相分之物总是各有界域,当这种界域被过度强化时,世界往往呈现“杂”的形态;后者与道形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尤,尤而不救。”(《庄子·人间世》)与“杂”相联系的“多”,体现的主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多样性,而是存在的无序性;从“分”、“别”到“杂”,事物间的界限,进一步呈现为无序的规定。与之相应,以道观之不仅意味着克服各自划界(包括“自贵”、“相贱”)的存在图景,而且蕴含着扬弃无序性的要求。
赵丽端,1981年10月生,河南襄城人,2014年获哲学博士学位。现为上海电机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哲学、中西哲学比较。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数篇。
序
引论
第一章 先秦思想中的通与独
第一节 先秦儒家的通与独
第二节 墨子:“兼爱”“尚同”之重“通”
第三节 《老子》、杨朱的通与独
第四节 庄子思想中通与独之含义
第五节 庄子思想中通与独之间的双向展开及其地位
第二章 通
第一节 道通为一
第二节 以道观之
第三章 独
第一节 物得以生谓之德
第二节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第四章 通与独之间
第一节 万物以不同形相禅
第二节 与物无际与不以物易己
第三节 群于人与不失己
第五章 逍遥游
第一节 与天地万物为一:此岸性与超越性
第二节 个体的“独往独来”:在日常活动与精神之域中的展开
参考文献
后记
《在通与独之间:庄子哲学的阐明》:
三、存在之序
庄子以道为世界之在的本原、根据,既展示了存在之通,又内蕴着存在之序。“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庄子·天道》),即确认了道所蕴含的秩序之维。存在之通展示的是对统一性的关注,而存在之序则隐含着对条理性、有序性的要求。因而,庄子之道既展开为统一性原理,又表现为秩序原理。与存在之通一致,存在之序亦呈现于世界之在的两重形态当中。
就世界的原初存在而言,时间上的先后之分、存在形态上的有无之别在其间均不存在,整个世界呈现为无时间、空间之维的“未始有物”(《庄子·齐物论》)的浑然一体的图景;而在“有物”之后,世界呈现的亦是“未始有封”(《庄子·齐物论》)的浑而未分的形态。就世界“有物”但“未始有封”而言,其物物之间浑而未分的特征使得其在实质上与“未始有物”一致,均表示存在尚未分化。而世界原初之在由于未分化所展示出的原始的统一,则同时呈现出其秩序性:不论是与“未始有物”相联系的浑然一体,还是与“未始有封”相关的浑然无分,作为原始的混沌,其中所蕴含的统一性都使得它们与纷杂、无序无关,而内含着自身之序。但是,原初之在本身的秩序只呈现为有序,并具有隐含的性质,从而区别于分化的现实之在的秩序性,在具体世界中,其秩序性既呈现为有序性,又表现为条理性,并展开于自然领域与社会领域。
就自然的层面而言,庄子以分化的现实世界为基础,对“道”所蕴含的秩序之维进行了分析。“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庄子·人间世》)如上所述,原初之在分化而为具体世界,便呈现为具有区分、差异的多样形态。这种多样的形态虽不合乎庄子所谓的理想存在,但它作为实然,又在“一”于气、内含“道”的意义上通而为一。然而,当物与物之间的分际被过度强化时,世界之在便呈现为“杂”的形态,而“杂则多”,这一意义上的“多”所体现的不是多样性,而是与纷杂、杂乱相联系的无序。就分化的现实世界来看,道作为存在的根据,其统一性、普遍性蕴含着统摄具有区分、差异的多样存在形态,赋予多样化的万物以内在的秩序。因而,“道不欲杂”既是“道”以其统一性对“杂”所体现的杂乱的否定,从而表现为对无序性的扬弃,又彰显出“道”所肯定的条理性、有序性。后者首先体现在天地万物的生成变化中:“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庄子·田子方》)“肃肃”即寒冷,“赫赫”即炎热,“至阴肃肃”、“至阳赫赫”,且二者分别“出乎天”、“发乎地”,表明阴、阳是两种彼此不同且彼此对立的力量。从万物的生成、演化来看,“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即阴阳二者交互作用所体现出来的“和”,虽“莫见其形”、“莫见其功”,但却真实存在并使天地万物得以“生”。同时,这种“和”内在地蕴含着秩序之维,正是这种内在的秩序,使得万物之死生盛衰呈现出自身的法则,从而有规律可依、有理可循。因而,天地万物之生、之化,都非杂乱而无序,而是内含着秩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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