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全民阅读精品文库》汇集了陈世旭、童仝、王方晨、萧迪、周海亮五人的情感小说作品,包括《女人的四个愿望》、《不等式生活》、《环肥燕瘦》、《我不是你婚姻的暗箭》、《胡桃夹子》。此书所选用作品均为2006-2016年间《特区文学》杂志正式发表、又被当月国内选刊转载,或在当年获奖的作品,其中30%以上的作品为被多家选刊同时转载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其独特的观察视角、特别的文学主张以及各具特色的表现形式彰显了生活的多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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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四个愿望,陈世旭第一章陈蓁一陈蓁咬咬牙:“妈的,为什么不呢!”天刚刚放亮,四处静悄悄。自行车已经绕着这个大院的外围兜了两圈,陈蓁还没有决定是不是停下来。
大院是有武装门卫的。顾长清很详细地告诉过她,到了门口,出示记者证,就说是电视台送审稿件的,急等着发稿,让门卫给他打个电话,就OK了。记住,一定要神色坦然,大大方方的。
“妈的。”她又骂了一声。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这个让自己心神不安的男人。
认识顾长清之前,陈蓁的印象是这位副省长好像更愿被人看作书法家,全省范围,不管走到哪里,从妇产医院到殡仪馆,从汽车站到和尚庙,从星级酒店到收费厕所,到处是他的题字。她那位李贺也操练书法,说顾长清的字根本就是狗屁,倚仗副省长的职位写字敛财罢了。在顾长清面前,李贺的态度是挺尊重的,背着人家立刻就恢复了本性。这种压抑后的发泄明显是有偏见的,在他眼里,除了他自己,天下也未必有书法家。文人写的叫文人字,军人写的叫军人字,官员写的叫官员字,都不人流,好像只有他这样十三不靠的才好叫书法家。陈蓁不懂书法,但她觉得顾长清的字不像马屁精们说的那样好,也不像李贺说的那样赖,就是看不出什么特点,更说不上才气,很一般的楷书,跟电脑上的标准字差不多,看过就忘了。
在电视上见到的这位副省长,一脸孔圣人的君子像,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文化界的几个头面人物肉麻地说是“貌之庄,色之和,辞之确,并行不悖,如良玉温润而栗然”。认识后才知道,男人就是男人,不管他们怎样的千差万别,本质都一回事。
一切男人想要的这位副省长也都想要,一点都不会落下。
顾长清调来前就是副部长,传说他下派到地方,是准备接省长位子的——到这一届人大结束,省长就超龄了。因为最终局面未定,他没有把老婆孩子带来,自己一个人住在省长楼的一个大单元里,公开场合的风光结束,在这个大单元独自进出,照样是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跟所有的单身汉没有区别。有区别的是,他有许多单身汉没有的地位,只要他不想寂寞,就可以不寂寞。
他们认识还不到半个月。一帮企业老总开会,中间办了一台晚会,老总里面领头的指名请陈蓁去主持。演出完了,“副省长顾长清”被“请上台”,领着一帮大小官员跟演员合影。陈蓁事先没注意她照着名单念的这个人坐哪儿,她主持节目从来不注意台下的谁谁,更不会眼睛闪闪烁烁地搜寻最佳座位上的头头脑脑。顾长清上了台,她也没有在意,一直在跟旁边的人嘻嘻哈哈,直到顾长清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她才一愣:这就是那些文化精英们说的“如良玉温润而栗然”的副省长啊。苍白,疲惫,好像还有些浮肿,满脸沟渠纵横,几根稀疏鼠须,笑跟哭差不多,挺猥琐的。
顾长清的手掌却是肉肉的,还挺温暖:“小鬼,不错!”他握着她的手用力抖了一下,转脸问身边电视台的林太:“叫陈蓁,对不对?”“对的对的。”林太连忙回答,又对陈蓁说:“刚才在下面看演出,省长对你评价很高。八个字:光彩照人,台风很正。
我没记错吧,省长?”“是的。”顾长清一直带着哭一样的笑容注视着陈蓁:“我记住你了,陈——蓁。
”说着,手又用力一抖,表明他对陈蓁的亲切绝不是敷衍其事。“你的名片呢?”一边的林太干着急。“我又不是名人,哪来的名片。”陈蓁说。“回头我把你的手机号给省长,你不反对吧?”林太说。陈蓁说:“行啊。”顾长清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但手在松开前,使劲捏了一下。
陈蓁对顾长清一点好感也没有,林太明显的拉皮条味道也让人恶心。她答应林太也许是觉得没必要让林太面子上过不去,不管怎么说,林太总是她的顶头上司;也许是因为顾长清的那八个字挺让她受用,她不就喜欢听好话吗。现在她有些明白了,她的潜意识里是有所图的。
从林太临时安排的那个所谓机关舞会的第二天开始,顾长清就每天早上打一个电话过来。陈蓁晚上睡得晚,录好第二天早上的节目,回家差不多半夜了,接着上网,东南西北地一通QQ,快天亮了才蒙头大睡。枕头边的李贺不敢轻易惊动她,偏是这个电话不由分说。如果真是一种霸道——不管是倚仗副省长的权势还是出于一个成功男人的自信,陈蓁还说不准会有几分欣赏。但那浑浊低沉肉感的西北口音拖泥带水,还鬼鬼祟祟:“你好……”就两个字,然后就是老半天黏黏糊糊的浊重喘息,让你感到一个老男人饥渴却又怯弱的在暗中的窥视,然后就挂断了。
一个有权有势却可怜巴巴的老男人。连李贺都看不起了:“什么玩意,去会会他!”陈蓁说:“这可是你说的啊,他要让我上了床你可别后悔。”“上床?我看他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没贼力的主。
他真要有本事成为我的情敌,我认了。”李贺当然没有他嘴上说的那样洒脱,他有他的小九九:“我倒是觉得不妨利用。”李贺说着,把一只手臂伸到陈蓁的脖子底下。他们喜欢早上做爱。李贺每次都能把陈蓁折腾得高潮迭起。“怎么样?”他咬着陈蓁的耳朵不停地问。陈蓁醉眼迷离,嘴唇半闭半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得意洋洋,然后陈蓁蒙头大睡到半上午,他去卫生间洗漱一新,下楼,在小吃摊抓上一把馒头包子、一袋奶或豆浆,去他的省作协上班。
“利用?利用什么?”陈蓁一翻身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出门时重重地踹了一脚,门铰链那儿“咔吧”一声裂响。“妈的,利用?你以为我不敢!”下了楼,陈蓁一撂腿夹起自己那辆小跑车,恶狠狠地一踩踏板。
陈蓁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李贺那张小白脸,听他臭美的哼哼唧唧“战斗的岁月多美好!”他把那事叫作“战斗”,居然给那句话谱上曲当歌唱,好像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床上那点事。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想起来真是反胃,没劲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