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井冈山地区反“会剿”
1928年6月下旬,红4军取得龙源口大捷,歼灭“进剿”井冈山的赣敌1个多团,击溃2个团,缴枪800多支,并乘胜第三次占领永新县城。
红4军抓紧敌军受到重创、一时无法发动进攻的有利时机,将各部队分兵发动群众,开展土地革命,建立红色政权,井冈山根据地随之扩大到宁冈、永新、莲花三个全县,吉安、安福县各一小部分,遂川县北部,酃县(今炎陵)东南部,割据区域的面积达7200多平方公里,革命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在盲动主义影响下,中共湖南省委对形势变化和敌我力量做出错误估计:过高地估计了红4军的力量和湖南群众斗争的形势,过低地估计了湖南国民党的统治力量,制订了湖南武装起义计划。
6月26日,湖南省委致信湘赣边界特委:“省委决定四军攻永新敌军后,立即向湘南发展,留袁文才同志一营守山,并由二十八团拨枪二百条,武装莲花、永新农民,极力扩大赤卫队的组织,实行赤色戒严,用群众作战的力量,以阻止敌军的侵入,造成以工农为主体的湘、赣边割据。”同时,信中还特意提出“泽东同志须随军出发,省委派杨开明同志为特委书记”,并派杜修经为省委巡视员,前往督阵。
当时,红4军和湘赣边界特委都接受湖南省委的领导,湖南省委的意见就是上级党委的意见。但这一决定明显不符合当时的作战实际情况,让红4军主力向湘南发展,与强硬的湖南军阀抢地盘,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反对或者不执行,就意味着对抗党的领导。
这封指示信令毛泽东左右为难。“不从则迹近违抗,从则明知失败,真是不好处。”但事关红4军和井冈山根据地的生死存亡,一向以党的事业为重的毛泽东思虑良久,最后决心力持异议。
30日,毛泽东在永新县城主持召开中共湘赣边界特委、红4军军委和永新县委联席会议进行讨论,杜修经参加了会议。
会上,毛泽东苦口婆心地向大家说明红军向湘南发展是不切实际、不合时宜的做法,最终取得了各方面的支持,“决定四军仍应继续在湘赣边界各县作深入群众工作,建设巩固的根据地。有此根据地,再向湘、赣推进,则红军所到之处其割据方巩固,不易为敌人消灭”。
7月4日,毛泽东代表中共湘赣边界特委、红4军军委给湖南省委写出书面报告,详细陈述没有执行省委决议的六条理由,认为“在新军阀战争未爆发前,尚不能离开宁、永、莲往湘南。一俟此间基础略固,外面有机可乘,四军仍可出茶、攸、醴、浏,参加湘省之总暴动”,提出“请省委重新讨论,根据目前情形,予以新的决定”。
永新会议后,毛泽东、朱德指挥红4军转战于永新、莲花、安福和吉安边境,分兵发动群众,扩大井冈山革命根据地。
这月中旬,湘赣两省国民党军纠集重兵向井冈山根据地发动第一次“会剿”。湘军第8军进入永新西南部,等待与赣军会合。
红4军军委决定兵分两路迎战。一路由朱德、陈毅、王尔琢率领红28、红29团跨入湖南境内,攻击湘军后方营地酃县、茶陵,而后返回永新,打击赣军;另一路由毛泽东、宛希先、朱云卿率领红31团经拿山打回宁冈,对付即将进入永新的赣军。
13日,红28、红29团攻克酃县,迫使湘军第8军退出“会剿”,返回茶陵。这时,杜修经等人不顾永新会议决议,一味坚持要执行省委命令,乘毛泽东远在永新之机,利用红29团官兵(成分主要是湘南宜章的农民)过不惯井冈山的艰苦生活、想回老家的情绪,企图将部队拉向湘南。
朱德、陈毅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给毛泽东写信,并召开红4军军委扩大会议,阻止红29团返回湘南的行动。
14日,朱德、陈毅率领红28、红29团离开酃县向东开拔,准备回师井冈山北麓的永新。不料,“走了一天只走了三十里。士兵垂头丧气,似行不行,三五成群,步伍零乱,军心涣散,组织解体”。到达沔渡后,红29团官兵又闹起来,坚持要回湘南。
为整顿红军纪律和确定部队行动方向,红4军军委在沔渡召开扩大会议。然而,会上出现了严重分歧。最终,返回湘南的意见占了上风。
17日,红28、红29团和军部特务营向湘南开进,踏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毛泽东收到朱德、陈毅的信后,立即回信,要部队按永新会议决议行事,停止去湘南的行动,并派茶陵县委书记江华带着他的信追赶部队。江华回忆道:
我为这事从永新县城跑到酃县城,一天晚上就跑到,一天跑了一百多里,找到陈毅、朱德他们。他们正在庙里开会。我带了主席的信,要他们回来。他们讨论了,是在酃县的一个大庙里面,都是干部……主席这封信的意思,就是劝他们回来,不要打湘南,要打茶陵,打了茶陵回来。我是茶陵县委书记,所以派我去。结果挽回不了。
形势的突然变化,立刻使红军面临着生死存亡的重大危险。
果然,24日,红29团在攻打郴县(今郴州)时惨遭失利,一部跑回宜章家乡后失散,一部在乐昌被国民党地方武装胡凤章部打垮,仅剩团长胡少海等百余人,编入红28团,撤到桂东。
毛泽东在得知湘南失败后,立即决定以红31团第1营等部留守井冈山,自己率领红31团第3营前往桂东迎回红28团。
8月28日,红军分两路回师井冈山。当行至崇义县新地圩时,担任前卫的红28团第2营营长袁崇全擅自率部向思顺开去,企图叛变投敌。
红28团团长王尔琢赶到思顺追回了部队。但当王尔琢进入袁崇全盘踞的村子喊话时,遭叛徒枪击,不幸中弹牺牲。袁崇全只带着几个人逃向遂川,投靠了赣军刘士毅部。
王尔琢,1903年生于湖南石门。黄埔一期生,参加平定广州商团叛乱、讨伐军阀陈炯明的两次东征战役和北伐战争,任国民革命军第11军第25师第74团参谋长。参加南昌起义和湘南起义,任工农革命军第1师参谋长。井冈山会师后任红4军参谋长兼红28团团长。王尔琢作战勇敢,指挥有方,协助毛泽东、朱德指挥五斗江、草市坳和龙源口等战斗,在部队中声望甚高。杨得志回忆道:
我们怀着悲痛和对叛徒愤怒的心情,从烈士遗体边走过。不一会儿,朱军长来了。他悲伤地低着头,在王尔琢同志的遗体前脱下军帽,站了好久好久……
8月中旬,在发觉红军主力离开边界、已去湘南后,赣军立即发起猛扑,永新、莲花、宁冈等县城相继失陷,地方党组织和政权大部被破坏,“农民被屠杀者以千计,房屋被烧者不计其数”,井冈山根据地大部丢失。
杨开明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称:“这个时期要算是边界极倒霉的时期,割据的区域,只有井冈一块地方,宁冈也丧失了,山上是我们的势力,山下则为敌人的势力。土豪劣绅乘机报复,残杀焚烧,逼债收租,一时闹得乌烟瘴气……这一次失败,我们叫作‘八月失败’。”
究其失利原因,毛泽东曾对江华说:“主要是湖南省委、湘南特委的问题,军队内部也有责任。”1962年,朱德在参加井冈山博物馆时,指出:“‘八月失败’是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起主要作用。当时军队由特委指挥,湖南省委要部队回郴州,在战略上不对。”
红4军主力冒进湘南,结果遭受重大失利。毛泽东亲自率红31团第3营前往湘南桂东会合。这样,在井冈山根据地的部队只剩下了红31团。
其中,代团长朱云卿、党代表何挺颖率领团直属队和第1营的1连、3连到宁冈县去活动,并向酃县方向警戒;以蔡会文为书记临时组织的行动委员会,率领红31团第1营2连和特务连以及地方武装,依靠永新县小江区根据地,坚持永新西南区和莲花县的游击战争。
1928年8月下旬,湘军第8军第1师2个团进至酃县,赣军第3军两个团进入宁冈,对井冈山根据地发动了第二次“会剿”。
30日,湘军吴尚部向井冈山五大哨口之一的黄洋界发起进攻,企图抢在赣军前夺得头功。
井冈山有五大哨口,即黄洋界、八面山、双马石、朱砂冲、桐木岭,是上山的必经之地。
黄洋界位于井冈山西北,海拔1300多米,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其间只有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可通,山上只长青草,不长树木,哨口雄峰耸立,险峻异常,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清晨,哨口浓雾迷漫,周围的山坳深谷都被白雾覆盖,宛若一片汪洋,故黄洋界又有汪洋界之称。
然而守卫黄洋界的红军缺粮少弹,一个人只有两三发子弹,一个班有两三条毛毯,晚上站岗只能相互依偎在一起,再盖上一些茅草御寒。兵力更是少得可怜,只有红31团第1营2个连和团部机炮连。说是机炮连,其实只有二十来人,2挺机关枪、2门迫击炮和几发炮弹。由代团长朱云卿、党代表何挺颖、第1营营长陈毅安指挥。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怎样才能坚守住山口呢?
经反复研究,针对兵力不足、武器弹药匮乏实际,红军决定利用黄洋界山高林密的有利地形,采取层层梯次防御、依山势构筑工事、用石头作子弹、用原木作武器的办法,沿着通往大陇、茅坪两个方向的小路,布设几里长的“竹钉阵”,挖壕沟和射击掩体。
何挺颖就把山上军民甚至伤员都动员起来,制造当地猎户用来对付野兽的竹钉,每人至少削28根。井冈山遍地翠竹,军民齐动手,将竹节削成竹钉,火烧、陈尿浸泡后,将这种竹钉埋了个满山满坡,构成一道特殊的防线。同时充分发挥山区作战中道路难行的优势,把山上的树木砍下来,堆在路口。因为山路狭窄,有了障碍,敌军必然要清除,在清除的过程中,红军就可以瞄准目标进行射击了。然后又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挖掘壕沟,迟滞敌人行动,为消灭敌人创造条件。最后,加固哨口已有的工事,架设土炮,埋设土地雷。
此外,红军还动员山下的乡亲们上山,布成疑兵阵。战斗时,或在铁桶里燃放鞭炮,冒充红军大部队;或在山林里高声呐喊助阵,以壮声势。朱挺颖把这一项任务交给毛泽东的新婚妻子贺子珍和朱德的新婚妻子伍若兰负责。
具体作战部署是:以一个连守卫哨口两侧主要工事,阻击敌人;一个排守卫哨口北侧的工事,防御来犯之敌;山顶瞭望哨布置两个排,作为预备队,掩护前面两个工事。同时,赤卫队、暴动队隐蔽在各个山头,协助配合红军作战。并派出红军小分队和赤卫队,下山至敌人侧后进行佯动袭扰。
一切准备妥当,红军严阵以待,只等敌人来犯。
当日清晨,大雾刚刚散尽,敌人便沿着陡峭的山路,成鱼贯式散兵线战斗队形,在小炮和机枪强大的火力掩护下,一个挨一个地往上爬。
子弹在红军战士头上呼啸,炮弹在阵地前后炸起团团烟尘。何团长命令部队不要理会,沉着应战,把敌人放近了再打,保证枪响人倒,弹不虚发。
由于山路狭窄,左盘右绕,敌人也无法进行火力准备,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挨着往上爬。虽然敌人数十倍于红军,在兵力上占了绝对优势,可是他们投入战斗的只是一个营,其他的大部队在山下等候。
爬山的敌人首先尝到了竹钉阵的苦头。那些竹钉大都埋藏在草丛之中,进攻的敌人只顾往山上看,观察红军阵地的情况,结果稍不留神就会被竹钉扎伤,不时传出惨叫声。
敌人好不容易越过了竹钉阵,到达了山口,在机枪的掩护下,呐喊着往山上冲。50米、40米、30米……敌人越来越近了。猛听朱团长一声令下:“打!”
红军的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冲在前面的敌军呼啦啦倒了一片,死的死,伤的伤,哭爹喊娘地叫起来。走在后面的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队伍顿时乱作一团,你拥我挤,加之山路狭窄,敌军慌不择路,赶忙朝小路两旁逃命,却正好踩上那一排排被杂草盖着的竹钉,有的刺上了脚跟,有的刺穿了脚板,疼痛难忍,狼嚎鬼叫。
这时,隐蔽在周围各个山头上的赤卫队、暴动队也用单响枪、鸟铳、土制手榴弹向敌人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