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往江山县的汪氏家族在风水师指点下的盗墓计划意外流产,被迫携姻亲再次逃迁。占尽风水的汪氏祖父扩建新房时掘得一缸金银,带来了三十年的荣华富贵,更带来一场灭顶之灾。曾经指点过汪家的闫、谢两位风水师千里迢迢前去索取报酬,从此与汪家展开了百年恩怨情仇。
在家族沉浮史的背后,浙西原始淳朴的风土人情尽收眼底。光棍汉打短工借种,叔嫂婚配又逢抢亲,母系氏族重现山坞,女娶男妾女贵夫贱……一幕幕生动另类的风景构成一幅幅美轮美奂的浙西民间风俗图。
关于耕种和借种的故事
匪夷所思、原始、愚昧、淳朴,却是我们民族隐秘但真实的历史
一本足以勾引你“窥探欲”的私小说
小说的卖点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解读我们中国原始愚昧又令人匪夷所思的民俗文化;二是对浙西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的介绍;三是纪检作家汪宛夫亲历浙西农村,呕心沥血作品,作品文笔优美格调厚重,实乃大家作品。
长篇民俗小说是常销书,在市场中一直长销不衰,是非常有市场的类型书之一。
这是一幅以性文化为核心的民间风俗图。光棍汉打短工借种、庙会上“赶香头”借种、寺庙暗房“观音附身”借种,把儿子生到严州府各个村坊;七姨太欲海翻腾,把和尚玩死后扔出庙门;叔嫂婚配又逢抢亲,租妻典妻养家糊口;母系氏族重现山坞,女娶男妾女贵夫贱;山林野合鬼神寻欢,刀斧劈死偷生鬼……在家族沉浮史的背后,性文化、婚育文化、经血文化等精彩的文化元素,将这部南方文化小说锻造成中国百年民俗与历史变迁的优美经典。
汪宛夫,浙江建德人,杭州大学历史学学士、浙江大学文学硕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机关干部》《纪委干部》《骗官》《国色》《权色》《官色》《心机》等,《机关滋味》入选“中国十大经典反腐小说”。
第一章 老地主的真金白银
第二章 逃命路上的宝贝家伙
第三章 赶三百里水路讨债去
第四章 用大公碗和小公碗分白洋
第五章 把儿子生到严州府个个村坊
第六章 偷生鬼来一个劈死一个
第七章 大围裙出门带参吃饭敲碗
第八章 姓汪姓谢姓闫人家留了几颗种
第九章 五百只白鸟和两只金凤凰
第十章 讨了皇后还要有本事做皇帝
第十一章 寻一件新衣裳旧衣裳破衣裳暖身
第十二章 老天爷为什么要灭姓谢人家
第十三章 女人家投胎要比男人家多一回
第十四章 银子罪孽重田地害子孙
第十五章 我眼睛瞎么才嫁到你地主人家来
第十六章 外头贫下中农家里恶霸地主
梢尾几句话
四十二岁的太爷爷挑了一头粮草一头家伙,三十岁的太奶奶前一箩棉被褥后一箩衣裳裤,后面那个十三岁的儿子——我爷爷的肩上,也是一边一只菜篮,前边是几只嫩南瓜,后边是两只老南瓜。
太奶奶望了望我爷爷光烫烫的脑壳,又望了望那几只光烫烫的南瓜,都是一样的肉痛,一样的舍不得。十八岁时有了这个儿子,后来又生了一胎儿子两胎丫头,带了没多久就糟掉了。门口那几根南瓜藤也是一样的命,年年种年年没有多少收,今年不晓得怎么地,五谷神站在门口保佑一样,吃了一只又一只,中午夜晚当菜,早上烧粥,篱笆上还挂了一大串,吃都来不及吃。这样好的日子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刚刚想到要去菩萨庙里还愿,让我们今后年年过这样的好日子,汪家和佟家就闹出事情来了。汪家人朝佟家人肚子上一毛竹,当场就戳得他归天。佟家人听说汪家犯人命,就叫了好多佟家人赶到这边来帮忙,等日头升到山头顶,老远就望到一层一层的锄头竹铳(毛竹做的扁担,两头尖)朝这边逼过来,当家的一商量,挑了几担粮草家伙就往后山逃。好在家家都没什么家底,逃命也实在要紧,等佟家人赶到山脚底时,我们汪家人都摸到了半山腰上。有些远房的佟家人赶吃力了,就站在山脚底像一群乌鸦一样乱骂乱喊:
杀人抵命,杀人抵命!
灭掉你们汪家人!
骂是这样骂,心里头就不愿再爬山上来灭人。只有那个嫡亲佟家人,想到那条人命肉痛得要紧,一个个牙齿悻悻,像要吃人样冲上来,一把把竹铳在柴火林里头举得老高,把汪家的婆娘们小孩吓得要死,都没命似的往那高处爬。
我太奶奶那天刚刚不干净,肚子痛,挑了担轻巧的棉被衣裳,头脑壳上还直冒汗。看到有个佟家男人冲上来了,她就让我爷爷走前头,叫他赶紧逃。就在她一遍遍交代我爷爷的时候,身后头一条削尖的竹铳就朝她身上戳过来,吓得她浑身没有力,一屁股坐到地上。那根竹铳朝她耳朵边呼的一声过去,像一柄利剑似的一戳戳到泥地里,拔也拔不出来。太奶奶肚子痛,让那根竹铳逼得站不好站,逃又逃不脱。那人一只手抓牢竹铳,另一只手就到腰上摸柴刀。一把金光雪亮的柴刀举得老高老高,要朝我太奶奶头脑壳上劈来。实在没有力气的太奶奶,就把牙齿一咬,从胯裆底下摸出一块血淋淋的布来,往那个佟家人的脸上甩过去,甩得他一脸的血渍拉污。太奶奶突然站了起来,拼老命骂:
尝了我的骑马布,你倒运倒得死半路!
尝了我的骑马布,你子孙后代做龟奴!
尝了我的骑马布,我叫你一命就呜呼!
我太奶奶骂佟家人的样子,你想到有多恶毒就有多恶毒,想到有多心煞就有多心煞,母狠要吃人的样子,就是我太奶奶那天的样子。顶要紧的不光是骂人的话恶毒,还有两只手做戏做得好。她半句半句地唱,唱头半句时,两只手在裤裆底下拍出一巴掌;等她裤裆底那个巴掌从里往外劈出一只右手,往那个佟家人脸上叉过去时,再骂出后头半句。那个佟家人肯定听说过骑马布倒运的事,今天是头一回尝到骑马布的肮脏,骑马布的厉害,骑马布的恶毒。加上我太奶奶那一句句巫婆灵媒样的狠话,又唱又骂又做戏,佟家人头世也没望见过这样厉害的场面。没有法子,当场就脸孔铁青,笔笔直直死了过去。
骂死佟家人,太奶奶身上真的附了巫婆灵媒的本事一样,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挑了担子就走,三步两步就赶上了汪家一伙人。有几个婆娘脚步来得快,老早爬到高高的石岭上,把下头望得清清楚楚。刚刚我太奶奶唱的骑马布歌,一句句都让风吹到上面,婆娘们听得雪雪灵清,都呜啦呜啦齐齐叫,讲我们汪家这个女人能干。
不晓得走了多久的夜路,天公有点汪汪亮。寻到一孔水,大家都用毛竹做的茶壶桶装来吃。当家的商量了一下,望望后头没有什么响动,就叫大家捡柴火烧早饭。柴火头烧了几堆,南瓜粥烧熟,红薯煨熟,大家吃了五六分饱,又要动身逃命。太奶奶和几个女人家躲到一个角落头里,鬼头十七,不晓得做什么事情。她老早就用针线缝好了一只小布袋,这下子又用柴火烧出来的灰装到那只细细长长的布袋里。两个小孩子问七问八,边上大人眼睛乌珠一白,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两个婆娘拖着我太奶奶到一片柴火林里头,帮她遮遮阴,让她穿好裤子,再慢慢走出来。
大家动身赶路。有个老婆婆还蹲在火堆边,仔细挑出一撮撮的柴火灰,用手帕捆好递给我太奶奶,边笑边对她身边的婆娘们讲:这把上好的炉灰,收血收得快,我要送给我们汪家顶能干的女人。
……
第六章 偷生鬼来一个劈死一个
太爷爷腰上捆了把柴刀,手上抱了八个月大沸滚烫人的儿子,往五坟山上走。五坟山上老早时景有五个坟,现在大大小小不晓得有多少坟,日日夜夜不晓得有多少鬼,把五坟山塞得满满的,大白天独个人都不敢上去。太爷爷今天不怕,把儿子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再一望,就望到儿子哇哇哇哭,两只手伸过来还想要抱。太爷爷不睬他,牙齿骨咬紧紧,眼睛乌珠一滚,对牢儿子骂:千不该啊万不该,你个偷生鬼不该到我汪家来!我前世没有作恶,今世也是好人,你要偷生哪里不好去,偏要偷生到我汪家来啊?我今天就一柴刀把你砍死,省得你再来害我!
太爷爷一边骂一边举起柴刀,往儿子头上砍下去。柴刀飞快,一刀就把小脑壳砍开,头上的血就像过年时里杀猪佬杀猪的时景样喷了满地都是。砍砍砍,砍砍砍,砍得个血渍拉乌,头脑壳砍稀烂,儿子不再开口。太爷爷还是骂个不歇。下山以后,又回过头来朝五坟山拼命喊:五坟山上的野鬼活鬼瘟鬼你们都听牢了,下一回哪个要再敢到我汪家来,我看到一个劈一个,看你们还敢不敢再来偷生!
我太爷爷太奶奶到严州来好几年,年年生小人,年年带不大。头一个女伢带了五个月,第二个女伢带了六个月,第三个是儿子,到了七个月头上,毛病开始厉害起来。什么草头药都吃过,就是吃不好。一天到夜鬼叫连天,浑身沸滚汤人,看样子是不会好了。在江山的时景,也只生了我爷爷一个儿子,后头生了几个,都是糟掉的,都没有带大。我太奶奶一天到夜流眼泪水,不晓得怎么办。太爷爷么只晓得骂人,骂天骂地,骂太奶奶笨得和猪样,连小人都不会带,带不大。
有天闫天师和谢天师两人到我太爷爷家里来嬉,望望他们的老朋友。本来倒是想到这里讨杯酒吃吃的,哪晓得我太爷爷太奶奶都没心思招待两人。太爷爷么坐在堂前叹气,太奶奶抱着小人在灶头底哭。闫天师走过去望了望,说:小人毛病厉害,要带大是困难了。
谢天师问:有什么办法?我们做天师看风水的人,也没有本事带小人家,我们医得好病,医不好鬼,跟鬼斗是斗不过的。
太爷爷问跟什么鬼斗。谢天师就讲了,汪家坞这个位置多少年下来都不聚人,生下来的小人多,带大的少,那些死掉的人都葬得山角落底,五坟山上就有一大片。这些死掉的人一个个都想投胎,投胎做人要经过送子娘娘批准,送子娘娘簿子里一勾,死掉的人才能够投胎做人,才带得大。那些死掉的人做了野鬼游鬼的,送子娘娘簿子里没有,没有经过她批准,自己偷偷摸摸投胎到人家家里来的,生下来就有病,这个病那个病,怎么都医不好,带不大。你筋动破,都想不出法子。生了这种小人,是鬼寻到你家,你要把他当自己家里人养就错了,这种不是人,是带不大的偷生鬼。
太爷爷太奶奶听了都吓坏,问他们这种偷生鬼要怎么对付。闫天师讲,对付偷生鬼一定要心煞,你不心煞,他下一回还要来。你年年生小人,他年年到你家,你一家人就让他害苦了。我们做天师的人办法是有的,就是把偷生鬼抱到山上去,把他一刀劈死,叫他下回不敢再到家里来。谢天师讲:我娘舅去年劈死一个,我今年茶叶时里也劈死一个。劈偷生鬼也是旁边没有人的时景偷偷摸摸劈的,要不是看你这样伤心,我都不愿意对人家谈起。
听讲要用刀劈儿子,太奶奶心痛,不肯让我太爷爷去劈。闫天师讲:对偷生鬼不心煞不成功。你心痛的是你儿子,你劈死的是偷生鬼。你要把他当儿子么肯定心痛的,你要把他当害人的偷生鬼,你心就会煞起来,就一点都不会心痛。
太爷爷把偷生鬼劈死到五坟山的第二年,太奶奶又生了女伢,没有多久,又是一身的毛病。太爷爷想想真火,这个偷生鬼怎么就缠牢我汪家不放呢?还是带了两个月,就把女伢抱到五坟山上,举柴刀劈,一刀把小脑壳劈开,头上的血就像过年时里杀猪样喷了满地都是。太爷爷一点都不怕,还把牙齿骨咬得咯咯响,一路骂回家。
劈偷生鬼也没有劈错,又过一年,太奶奶就生了我小爷爷。太爷爷看到小儿子生得雪白滚壮,心里很高兴。几个月带下来,都没什么毛病。也不晓得是不是身体太好的缘故,反倒是吃奶时景把我太奶奶的奶子吃出毛病来了。
过些时候,有消息传到我们汪家坞里。讲许多外国人一起打中国,光绪皇帝都往外头逃出去了。你想想看,皇帝在北京都待不牢,年辰不好,大家顾自己过日子,带小人家都要小心。听到这些话,我太爷爷太奶奶更加伤脑筋。
开头些时候,太奶奶奶水没有。小儿子很会吃,没有奶水怎么养得大?太爷爷托人到处寻猪脚蹄,还一定要猪娘身上的。后来听讲什么好就去寻什么,蜂窝啦,鸟窝啦,什么都吃过。闫天师在糠芯坞也听说了这事,正好在大湾山脚树林里装弓装到一只黄麂,就割了一只黄麂腿送给我太奶奶吃。听说想过很多办法还是没有奶水,闫天师就寻到我太奶奶穿过的衣裳,剪了一根带子下来,在堂前烧,一边烧一边念经,一边拜天拜地。等闫天师把床神灶神门神窗神一个个都拜过,衣裳带子也变灰了,再慢慢停下来。他对我太爷爷太奶奶讲:用手拇指头把衣裳灰钳个三撮,放到苞萝酒里头吃,吃过之后慢慢就会有奶水。
太奶奶把黄麂腿焐烊,配酒一起吃。夜饭吃掉困了一夜,第二天天早奶就胀起来了。
我小爷爷一张大嘴巴筒把太奶奶的奶头拼命咬,咬了三天,到第四天头上,太奶奶的奶子又不对了。用手拇指头摸摸,顺手这只奶硬邦邦的,不通气。太爷爷就去寻闫天师来医,闫天师到十八都一个外孙家里去吃酒,要过两三天才回家。没办法,太爷爷就到洋田山脚寻到谢天师,谢天师说:我们都是一个师傅门里出来的,娘舅看得好的毛病我也会看。谢天师来看了我太奶奶的奶子,说:你这个毛病叫吹奶病,是你宝贝儿子吹出来的。你这个儿子生得滚壮,很会吃,他吃奶不好好吃,咬着奶头往里头吹,一吹就把奶头闭牢了。奶头一闭,整个奶就慢慢硬起来痛起来。这个毛病讲大就大,讲小就小。讲大,有些人生吹奶病生死掉的也有;讲小,就要看有没有碰到好的师傅,比如讲像我这样的天师,看过就没什么事。
太爷爷听了高兴,就问谢天师有什么法子。谢天师讲:那就要我花点工夫下去了。头一样事情就是要帮衬你们念念经,让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来帮帮忙。第二样事情就是你要寻两样东西来,一样是洗干净的葱根,一样是半夏,把两样东西打碎打烊,捏成一个小饼。
这两样东西不难寻。太爷爷寻来以后把它弄碎。谢天师就问我太奶奶:究竟是哪只奶痛了?是顺手那只还是反手那只?
我太奶奶讲是顺手这只。谢天师就把葱根半夏饼捏了黄豆样大一个小饼饼,塞到我太奶奶反手边那个鼻子孔里,说:顺奶痛么塞反手边,反奶痛么塞顺手边。
鼻子孔里塞牢,谢天师走到门口,不再讲安庆腔,用那种官腔对着日头念经:
天灵灵啊地灵灵,上方玉女吹奶痛,
下方玉女吹奶痛,一口吹在么金簪上,
揿揿金簪么不再痛。
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谢天师念经念得很快,对着日头念了六七遍。太爷爷太奶奶听是听不懂,看他念得很吃力,想想总是有用的。顶后头就拿出五个铜板给谢天师,算是工夫钱。
谢天师说:看你们心诚,我再跟你们讲灵清。塞到鼻子孔里头的药到明朝再拿掉,碗里头还有些药,就拿来敷在奶头上,用东西包牢。到了明朝后朝,奶头就会通气。
太奶奶听谢天师念经念得好,心里很舒服。夜晚用药包牢奶头困了一觉,出了一身汗,第二天奶头就慢慢好转。太奶奶讲,这个谢天师还有点本事。太爷爷讲,有本事的时景有,没有本事的时景也有。我看他医病是瞎子撞撞,撞到一个算一个。
……